第71章姻缘树下结誓言
众人连忙涌进屋,争先恐后挤到床前。
“阿故,阿故你还好么?”苏如是看见最疼爱的小儿子费劲地撑起眼皮,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登时就落了泪,“别说话了,先让太医给你看看。”
太医挤进来,先看了秦故的面色、舌相,再给他把脉,秦故迷迷糊糊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片刻,落到了床尾的阮玉身上。
阮玉连忙开口:“阿故,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
秦故无力开口,只望着他,片刻,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三公子的脉象平稳不少,这一次当是转危为安了。”太医把完脉,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几天要仔细伺候,每半日换一次药,每次换药时,要看看伤口是否发脓,还有这药方,每日三次煎服,十日内不宜行动,最好卧床静养,饮食清淡。”
他写好药方,阮玉连忙接过来:“多谢太医。”
秦昱亲自送太医出去,苏如是拍拍胸口:“老天保佑,这一次算是挺过去了。”
又转向苏老夫人:“母亲,这回阿故能挺下来,算他福大命大,以后若再有什么夹生饭的事儿,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苏老夫人讪讪不做声。
苏如是瞥见苏小姐也在,远远站在人群边缘,便同阮玉道:“玉儿,今日你发此重誓,想是苍天有眼,才让阿故马上醒了过来。我在你们成亲前就请了尘大师亲自为你们合过八字,你们是天定良缘,夫妻恩爱,再没有别的人比你们彼此更合适了。”
他这话虽没有明说,但对于未出阁的小姐来说,分量已经够重,苏小姐当即面色发白,咬紧了嘴唇。
“你对阿故一片真心,母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苏如是拍拍阮玉的手,“在这儿好好照顾阿故,等他过了这最凶险的几日,你便去京郊慈云寺求了尘大师,就说母亲为你捐香火攒功德,无论是要香油钱,还是要施粥救济流民,怎样都行,只要能赎你的十年寿数。”
有他撑腰,阮玉底气足了不少,点点头:“多谢母亲。”
苏如是这才送众亲戚出去,阮老板留下来多同阮玉说了几句话,本来是对侄儿发的毒誓有些戚戚,但见侯夫人肯请大师来为侄儿化解,便又舒坦了些,只道:“玉儿,别想那么多,反正你是在侯府过日子,只要侯夫人认你是他儿媳,你管别人怎么想呢。”
他拍拍阮玉的肩:“同三公子好好的,啊,也别再闹脾气了,住在镖局也不是个事儿,搬回来罢。”
阮玉应下,送他出去,再回来守在秦故身旁。两天一夜,秦故中间醒了好几次,但每次都不甚清醒,也说不出话,只叫阮玉牵着他的手,喝完药吃了东西又昏睡过去。
到第三日,秦故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阮玉这才出门,到京郊慈云寺去。
这是他第二次来慈云寺。
第一次来时,上山的满心欢喜,下山的肝肠寸断,还历历在目,这一回他再站在山脚下,心境却已完全不同。
宝竹担心他来到伤心地,会心情低落,特意逗他开心:“夫人,这慈云寺香火真旺,您抬头看看山顶上,一阵一阵冒烟呢。”
阮玉微微一笑,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开春还没多久,日头不算很暖和,山里更是春寒料峭,他穿着簇新的织金缎蚕丝夹袄,并不觉得冷,每走一步,头上钗环珠翠叮当作响。
这与他第一次来这儿时,可真是天差地别。
那时候他最好看的一身衣裳,是秦故给他赔礼道歉买的,他小心翼翼穿上,戴上了唯一一支银簪,还为此和母亲闹了半天,最后翻窗逃出来,被母亲抓现行,终于把母亲逼得无奈,送他来此赴约。
现在想想,那时候可真是寒酸。
那一日秦故没来,他就像天塌了一般,一路爬着下山来,衣裙划破,满身泥水,想想就更寒酸了。
时至今日,哪怕他已嫁给了秦故,哪怕他已经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哪怕他已经明白秦故为了给他挣体面风光能够抛出性命——可他再次走在这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上时,还是忍不住想起当时狼狈的那个自己。
阮玉长长叹了一口气,将这些遗憾和酸楚轻轻压住,往上走去。
他进了慈云寺,拜见住持大师,大师听闻他的来意,也不惊讶,只道:“这等祈愿,先前也有。施主需在寺中点十盏长明灯,每年冬至到年关之前,日日开棚施粥,每年开春向佃农发下春苗,如此十年。还有,施主要在寺中斋戒十日,诵经抄经,待十日之后,了尘大师会来为您化劫。”
阮玉只能一一照做,在寺中留下来,每日同僧人一道,晨钟敲响时起床,晚钟响时入睡,好在有下人伺候,倒不用自己挑水烧水,只是粗茶淡饭吃了十日,整个人更瘦了一圈。
到第十日时,他诵完经从蒲团上起身,却见一位眼熟的老僧笑眯眯站在身后,他愣了愣,回想一番:“您……您是那日给我递伞的师傅。”
老和尚点点头:“正是。”
阮玉惭愧道:“那日我心神恍惚,也没能说一句感谢,伞也在下山时弄丢了,没还回来,请您见谅。”
“无碍。”老和尚一抬手,请他出来,两人一道走出大殿,“施主现在可圆了那日的心愿?”
阮玉顿了顿,道:“算是圆了罢。”
老和尚笑眯眯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