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蒲竟无言以对——鬼族鬼王的传承很是简单,只有杀了上任鬼王,才能成为下一任的鬼王,若公冶慈是鬼王,他是绝不可能杀得死的。
譬如此刻,被人一剑刺穿心脉——虽然偏了几寸,但怎么也算是不轻的剑伤,换做旁人早就精神萎靡,哪里会和公冶慈一样还和无事人一样谈笑风生。
柳雪蒲临走前,又道:
“我会保独孤朝露不死,但她自己若无法快速生长起来,心存警惕,随机应变,结果被其他鬼王分而食之,我也无可奈何。”
公冶慈只是轻轻一笑,并不为此担忧:
“她是个乖孩子,不会让你为难的。”
那可不一定——
但想想看被公冶慈收入名下做弟子,又是鬼王后裔,说不一定还真有特别的惊喜发生也很有可能。
于是柳雪蒲再没多言,依照人族的礼节,朝着公冶慈抱拳告别之后,便划出一道巨大的法阵,裂开一道连通此地与鬼域的缝隙,引着众鬼尽数钻入缝隙之中,就此返回鬼域。
漆黑夜空转为灰蓝之色,已是将要天明。
寒风吹拂长发与衣衫,带来一道道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停在身后几步远外,又是一阵沉默,锦玹绮的声音才小声的债背后响起:
“师尊……您的伤——”
公冶慈却无视了他这句问话,反问他道:
“为什么要跟过来,不留在原地接受民众的拥簇赞美,却打算听为师讲难听的教训么,乖徒,我怎么还不知道,你竟然还有受虐的爱好。”
“弟子听从师尊的教训,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还请师尊不吝赐教——”
锦玹绮顿了一下,才又带有试探的说:
“师尊,接下来,是否我再不能与师尊同行——若是如此,听从师尊教训的话,也是听一句少一句,自然珍惜。”
公冶慈听他讲这些话,倒是忍不住轻笑——既然想听难听话,那可不能怪他太过苛责。
“我以为你会怪我太过狠心,不愿再见我。”
锦玹绮心中一窒,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心中如何没有怨恨嗔怪,可他又有预感——就算师尊跟随那些恶鬼一道离开的最坏状况并没发生,但恐怕接下来师尊还要离开,去往其他地方,而此过程,没有自己追随的选择。
但公冶慈说出这句话,本也不是听锦玹绮的回答,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
“你要怪,就怪你从一开始就没做出正确的判断,被情感蒙蔽双目神识,而不去找寻真正能够复原真相的线索,只会让你不停地栽跟头,不断地感受悔恨,你该庆幸这是为师的一次考验,所以没造成更大的危难。”
原来对师尊而言,只是单纯的考验么。
锦玹绮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却无力搭话,唯有听师尊继续往下讲:
“你若只想做个寻常修行人,自然可以百无拘束,但你若要走向让天下人都瞩目的高位,那就要舍弃天下人都会有的私情,判断事情的虚假对错,依靠的不容置疑的证据,而非你的个人好恶。”
“就算你不想回去接受赞扬,总也要回去揭露某些阴谋,扫尾与清算,可也是救世主要考虑的事情。”
我也不想再做什么救世主了。
经过今夜之后,“救世主”这三个原本会让他感到窃喜的词句,而今只让他觉得讽刺与烦躁。
但他想反驳什么,师尊却不给他机会:
“带着这个回去吧。”
锦玹绮闻言抬头,便见师尊转过身来,朝他扔去了一枚金光闪闪,刻着无数经文的玉符,他默念了几行字,便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威压传荡心中,虽然无害,却也让人倍感压力。
“再告诫你最后一个教训,当你决心要蹚一遭浑水,最好将相关事宜全都了然于胸,才不会陷入被动的牵扯,比如——”
公冶慈缓缓说道:
“有关天灵塔的所有传闻,从未说过这是一座镇压恶鬼的高塔,而在灵气匮乏的今日,无论是人族还是其他生灵,都再无法离地飞升,唯有追求长生之道而已——抛却特殊的恩怨,若叫一方势力之主,冒着与天下为敌的风险与鬼族做交易,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为了谋求长生之道。”
锦玹绮顿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师尊的意思后,又面红耳赤,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他不该去想如何证明师尊的清白,应该去找寻隐尘寺与鬼族之间勾结的证据——塔中本无鬼,何来鬼破塔?
唯有内鬼已生。
而能够让如此多的鬼族寄身在供奉神佛的高塔之中,所谓内鬼,身份并不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