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她来说,死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遗弃。”
迟柏意叹气。
周清砚再说:“二次遗弃。”
迟柏意再叹。
周清砚用一种很难形容的心情建议:
“你要不抽根烟?”
话说着,烟也掏出来了,一起掏出来的还有只打火机和便携式烟灰缸。
装备齐全得迟柏意一愣:
“你什么时候抽上烟了?”
“上回穷花落这儿的。”周清砚见她不动,又全收了回去,道: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心理问题算是常见,到她这儿吧……”
周清砚顿了顿:“死亡本来就是人生四大课题之一,普通成年人经历都尚且需要心理干预,更不用说一个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
“高二,十五六岁,正是三观即将成形的关键时期。这么说吧,我认为很多小孩儿在高中容易出现心理精神问题,不仅仅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其实还有认知能力被高估的原因。”
“社会和时代督促她们一个劲儿向前,告诉她们高考能改变命运,这场考试之后她们就能长大。但事实与之全然相反。”
“她们看不清事实,但能看见的只有那么多。而最亲近的家人进一步的逼迫让她们怀疑自己,怀疑这种教育体系,怀疑一切。”
“怀疑以后可以去追求真相,再次怀疑,反反复复。三观在这种反复中形成,崩塌重组,直到三十岁基本结束。”
迟柏意看着她对自己一笑——
“怎么,觉得三十岁太夸张?”
“不夸张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所以你的小陈运呢也是很有希望的。心理干预这个东西,很漫长,但只要不是偏执狂、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她才刚二十呢。”
周清砚点头:“是啊,二十,也就刚进大学的年纪。人生大有可为啊。”
不该困在这些东西上驻足不前。
“我现在就是担心欲速不达,一下子改变太多会不会在以后出现更大的问题。”迟柏意注意到她眼神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没看见陈运:
“你也知道,她性格……其实有些极端。”
“要么活,要么死?”周清砚摇头笑了,“柏意,用你的理性思维去看——这句话另一个意思,其实也可以是不破不立。”
“她有这个本事把重度焦虑转成中度,用三年时间维持住之前那个状态。别人焦虑发作做什么,轻度抑郁是什么状态?她在干什么?”
“用强迫行为和性成瘾取代自杀和暴力行为,以病养病。人的意志往往比什么都强大。”
“精神疾病除了药物和物理治疗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心理成长和认知能力加强。”迟柏意重复了一遍她之前说过的话,点头,“是我着相了,居然了解得越多反而动摇。”
“关心则乱,能理解。同样的东西我看到是高山,你看到是深渊。”周清砚笑笑:“其实就像她说的一样,无所谓,都过去了。”
迟柏意不否认前一句,但后一句也反驳不了个什么,只能先点头:
“明白——相信自己,也相信她。”
于是周清砚把桌上的各种检查结果报告单给她,准备结束这次的家属问询:
“行,那就这样。叫她进来吧。”
陈运等在外头跟七八年前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等家长一样,想偷听又不想,时不时往玻璃窗瞅一眼,只能瞅见个“家长”背影——
手长腿长,一头长发自带卷儿,端坐着一只胳膊搭在椅背,是小时候奶奶讲过的那个什么美人鱼。
浑身全是宝贝,海面水波潋滟,她顶着阳光。
不过迟柏意头顶没有阳光,陈运也闻不到海水的腥味与潮湿,周末医院人很多,过来过去有大人拽着小孩的,小孩拽着大人的。
都步履匆匆,偶尔看过来的一眼也很空洞,跟迟柏意在的那个医院不一样,也跟记忆里那个医院不同。
让陈运能稍微放下一半的心,另外一半还悬在迟柏意那里,想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为什么自己不能听,会不会结果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