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路潜夺过身边最近的一个佣兵腰间的匕首,寒光闪过的瞬间,刀刃已没入他左大腿,鲜血如泉涌。
膝盖失去支撑,他重重跪倒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手里还握着那把染血的匕首,冷汗顺着下巴滴落,脸色透明。
“除此之外……”他像感觉不到痛,哑声开口,“还有这双腿……对吧?这样,够了吗?”
他说着,终于将头缓缓低下,声音颤抖,“对不起,谢之然,都是我的错。我求你……把他,还给我……”
他声音虚弱,一步一步跪地膝行,拖出一串刺眼的红,割开他最后的尊严,“我求你……”
李青慈看着路潜越来越近,看着血在他白色裤腿上浸透,看着他仿佛将灵魂都压在地上,却一句话也发不出。
他从未见过这样卑微的路潜。一个骄傲自持、不肯低头的人,此刻跪在血泊中苦苦哀求。
他的心狠狠一抽,闭上眼睛,眼睫剧烈颤抖,不敢再看那样沉重、灼人的目光。
谢之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那笑声很轻,很快化作喉咙深处的低笑,紧接着,他拍着轮椅扶手,大笑出声。
笑声里有癫狂,也有快意,有一种撕裂现实的畅快淋漓。
怎么不快意?
他曾无数次幻想这个场景,幻想路潜狼狈地出现在面前,低头,求他。为过往所有伤害付出代价。
可这快意,此时竟颠覆了所有。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只感到一股巨大的、荒谬的空虚。
难道他坚持着活下来,坚持着从病床上睁开眼,坚持着苟延残喘,坚持着复仇……原来只是为了现在这样一幕吗?原来那个曾经从来不会对谁另眼相待的人,也会这样剜心噬骨地爱一个人吗?
他看着那两个人。
李青慈跌坐在地,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却双眼湿红,心疼到连看都不敢再看;而路潜跪伏在血泊中,大腿还在淌血,却一步步往前爬。
多么深情的一对小情侣,他反倒成了一个拆散他们的恶人,那他就只好恶人做到底了。
谢之然心里涌现了巨大的恶意,他弯下身,贴近李青慈,“你不是想要帮我吗?”
李青慈眼神动荡。
“那你听好了。”谢之然指向路潜,“我今天的结局,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亲手把我推到这个地步。”
他语气渐重,要将这句话钉入对方灵魂,“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再跟他在一起,并且永远不能爱他,也不能接受他的爱。否则,这条人命,你也要背负。”
李青慈看出了他的决绝,猛地摇头,眼睛里流露出悲悯。
谢之然凝视着那片悲悯,终于扬起一个苦涩温柔的笑,“如果我先遇见的是你就好了。”
下一秒,他手腕一转,将手枪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太阳穴。
真可笑啊,原来他唯一能下狠手杀掉的人,居然是自己,谢之然最后想。
他没有犹豫,扣下扳机。
一声闷响,消音器掩去了一切震动,他的身体像失去所有支撑般缓缓滑落。
今天风平浪静,夕阳美好,他睁着眼不愿闭上。仿佛看到十一岁那年的傍晚,谢家风光正盛,父亲还没有因为他病死,母亲也没有抛弃他离开,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被当作心头肉宠爱。
那时路、谢两家交好,他经常吃完晚饭独自跑去路家别墅玩,追在几个年长的兄姐身后,一个劲地喊,“哥哥哥哥!姐姐姐姐!”
只有一个人不理他。
唉。
这一声叹息在他胸腔回荡,最后随鼓动的心跳一起沉寂。
…
李青慈眼睫被血雾粘住,眼前蒙着一片薄红,视线中谢之然倒在自己面前,头部被贯穿,血从脸侧涌出,安静地流淌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
死人。
第92章你看起来有一点心痛办公室落地窗……
办公室落地窗外斜斜透进几束光。
男人一只手抬起钢笔,另一只手正轻轻转动手腕上的表带。他低头记录完最后一段谈话内容,抬头看向正对面的患者。
“今天的记录就先到这里,周五前,我会把这次的情绪触发点分析整理给你,配合药物评估,一起发到你的邮箱。记得这周尽量少看社交软件,尤其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