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回头看他:“你想学?”
潘钰狠狠点头:“千里传音,谁不想学?军中想学这个的可多了!小妹,你让我走个后门呗?”
潘筠一口应下:“好!”
学这个并不困难,只要有一台电台就可以,她手上。。。
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掠过孤岛,拂动书屋檐角悬挂的铜铃,叮当轻响,如同低语。沈兰舟合目三日后,遗体依其愿火化于礁石之上,骨灰撒入潮汐之间。朱莲亲手点燃柴堆,火焰腾起时,天边恰有云层裂开一线,阳光如金矛刺落,照在翻涌的浪尖上,仿佛整片大海都在燃烧。
岛上无碑,唯有一棵新栽的银杏树立于崖顶,枝干尚细,却已挺拔向天。孩子们每日轮流浇水,说是“先生化作了树,根扎进土地,叶子替她看这世界”。
然而风暴并未因一人之逝而止息。京中政局愈发昏暗,张居正死后清算未尽,如今连其门生故吏亦遭贬斥流放。申时行虽力保新政残余,然万历帝倦政日深,常居深宫不朝,国事渐由内廷宦官把持。东厂缇骑四出,凡私藏《民权初论》者皆以“妖言惑众”论罪,江南数地书院被封,讲学者或逃或隐。
可禁令愈严,暗流愈烈。
扬州城外一座废弃尼庵中,灯火彻夜不灭。朱莲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面前摊开一册手抄本,纸页泛黄,墨迹斑驳,正是《民权初论》最后一版定稿。她执笔校对,逐字推敲,身旁十余名女子围坐一圈,有的记录,有的誊写,有的用特制药水将文字隐于佛经夹层之中??这是她们创出的“藏经术”,专为避查抄所设。
“第三章‘赋役之公’,再核一遍。”朱莲低声吩咐,“尤其‘税归总额’四字,务必与原稿一致,一字不可差。”
一名年轻女子点头应是,翻开随身小册:“已对照七次,确无出入。只是……”她顿了顿,“昨夜杭州来信,说有位教书匠因在课堂讲解此节,被巡检司抓走,今晨暴毙狱中,死状凄惨。”
屋内一时寂静。窗外雨滴敲瓦,如针落地。
朱莲闭眼片刻,再睁时眸光如刃:“那就让更多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把他临终前口述的证词编入下一期《剑芽》,配上姓名、籍贯、任教私塾名称。我们要让天下人看清,杀一个读书人,不是沉默就能掩盖的事。”
她起身走到墙边,揭去一幅观音画像,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地网图:红点代表各地赤莲分院,蓝线为信息驿道,绿圈标注商船往来路线,黄星则是潜伏于官府内部的“制度播种者”。三年来,这张图不断延伸,已覆盖十三省百余府县。
“吕宋那边回音了吗?”她问。
另一名女子上前:“回禀掌灯人,《南洋正义》连续三期刊载我方文章,引发华侨热议。更有暹罗、爪哇多地女塾响应,拟联合发起‘女子识字万里行’,沿商路设流动学堂。另据可靠消息,西班牙总督府内部已有官员私下接触我方代表,愿以‘有限开放教育’换取贸易通商便利。”
朱莲冷笑:“他们终于明白,压不住了。”
她转身取出一只檀木匣,打开后是一枚铜质印章,印文为“共议之契”四字,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始于孤岛,行于天下。”这是沈兰舟亲授的信物,象征赤莲组织最高决策权。
“传令下去:即日起,《基础公民手册》加速印制,优先送往边陲贫地;‘浮动书院’扩编至五艘,启用备用资金购置快船;同时启动‘烛龙计划’??所有潜伏官员必须每月提交一份《实录摘报》,内容不限政务得失,更要记录民间疾苦、冤案积弊、税赋实况。”
众人齐声领命。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少年冒雨奔入,浑身湿透,手中紧抱油布包裹:“杭州急件!‘兰舟学社’遭族老联名控告,称其‘妄议宗法,蛊惑乡里’,县令已下令查封社址,拘捕主事三人!”
朱莲接过信函拆阅,面色不变,只淡淡道:“让他们拘。但要确保被捕者口中始终只说一句话:‘我们所做的一切,皆载于《议事会章程》第三条??民众有权参与村务决策。’”
她停顿片刻,望向众人:“记住,越是打压,越要公开。把这件事写成案例,收入下一册《公民手册》附录,题为《一次合法抗争的诞生》。”
少年犹疑:“若他们动刑逼供呢?”
“那就让刑伤成为证据。”朱莲声音冷峻,“伤口会结痂,但真相不会消失。只要有人看见,就有希望生长。”
数日后,杭州府衙大堂外聚集百余名村民,手持修补过的课本与自制图表,要求旁听审讯。县令震怒,命衙役驱赶,却不料人群中走出一位白发老儒,竟是前任致仕知府。他当庭展开一幅长卷,上书《兰舟学社章程》全文,并朗声道:“此非叛逆,乃圣人所谓‘修己治人’之道。尔等欲禁良善,恐难服天下清议!”
舆论哗然。邻近州县纷纷遣人前来查访,竟发现该社三年来调解纠纷六十余起,兴修水利两处,还办起夜校教妇孺识字。百姓称其“活菩萨会”,连原本反对的族长也悄然送孙儿去听课。
最终,省按察使介入,裁定“并无谋逆实据,责令释放”,并默许其以“民间讲学会”名义继续活动。
此事传开,犹如星火燎原。江西、湖广、四川等地相继出现类似团体,有称“明理堂”,有唤“公心社”,甚至北方直隶也有农夫自发组织“田头议事会”,讨论粮价分配与徭役轮值。虽名称各异,宗旨却惊人一致:以理服人,以规束权,以群策代独断。
而在辽东,周承恩接到沈兰舟遗书后,立即整顿边防。他依照《边策十二要》重编乡勇,设立“民兵议事局”,每百户推选一名代表,参与军粮调度、烽燧值守、敌情通报等事务。更令人称奇的是,他竟允许士兵家属列席会议,提出建议。一时间士气大振,边民归心。
某夜,哨卒擒获一名形迹可疑之人,搜出身携密信,乃鞑靼贵族写给某参将的策反文书,许以高官厚禄。按旧例,此案当速斩首级上报,以儆效尤。但周承恩却下令公开审理,请当地百姓观审,并请那参将亲自对质。
结果查明,该参将从未回应策反,且主动举报同僚异动。最终不但免罪,反升副将。而那封密信,则被制成拓片,送往各边镇张贴示众。
“敌人最怕什么?”周承恩在训话中说道,“不是刀枪,而是我们彼此信任。只要军民一体,纵有千军万马,也踏不破一道人心长城。”
与此同时,南海之上,启明号沉没后的奇迹仍在延续。那些被打捞上来的课本残页,经渔妇巧手缝补,竟拼凑出完整内容。福建泉州一位盲眼老塾师,凭记忆口述全文,由弟子记录成册,命名为《拾烬录》。短短半年,抄本流传至岭南、安南,乃至琉球王国。
更有一支由寡妇组成的“海莲遗志队”,驾着改装渔船穿梭于南洋诸岛,每到一处便升起赤莲旗,召集妇女集会,宣讲权利、卫生与契约精神。她们不带武器,只携书籍与药箱,却令殖民官员头疼不已??因为每次驱逐之后,总有更多女子悄悄前来求学。
而在欧洲,汤若望遗稿引发的震荡悄然发酵。十年后,利玛窦继任者将《寰宇理志》部分内容译成拉丁文,在罗马学院秘密传阅。其中“地球圆说”与“历法修正”触动教会根基,一度遭禁。但荷兰与英国学者借商船带回东方思想,结合本地启蒙思潮,催生出一批主张“理性治国”的新兴学派。
甚至有法国贵族青年读到《民权初论》节译本后慨叹:“原来东方早有卢梭,只是我们未曾倾听。”
回到大明,朝廷对赤莲之势日益忌惮。魏忠贤掌权后,立誓铲除“东南妖党”,派出密探深入沿海,务求挖出幕后主使。然而追查多年,只见书籍流传,不见领袖现身;只见百姓自组织,不见旗帜高举。他们抓不到头目,烧不尽书页,压不下民心。
一日,一名锦衣卫百户奉命搜查苏州一户书香人家,查获大量手抄本,怒而质问主人:“你们到底是谁在指挥?谁是你们的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