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一脸愕然,他能察觉到高羽森冷语气中毫不加掩饰的杀意!
显然高羽是真动怒了。
“二郎,你暂且息怒,我这就去面见子如他们!”
高欢根本不敢有任何停留。
他很清楚。
司马子。。。
夜雨如织,檐下铁马叮咚作响。高洋伏案至三更,烛火将熄未熄,眉间凝着一层薄汗。连日战报纷至沓来:李弼虽败退井陉,却在关外扎营固守,暗中联络河北诸州豪强,许以官爵田产,意图策反;而朝廷内,孙腾残党借“高慎叛逃”一事大做文章,竟联合太常卿崔暹上疏,请立太子监国,实则欲削高欢兵权,由皇帝亲政。更为棘手的是,晋阳城中粮储仅够半月之用,若再不开春转运,百姓必乱。
杜丰悄然推门而入,衣角滴水,神色凝重。“大人,查清了。”他低声禀道:“那夜密会西魏使者之人,并非高澄亲至,而是其心腹幕僚崔季舒,地点在城南别院,所携密函已被我截获。”说着递上一封泥封残破的信笺。高洋接过细看,笔迹确为崔季舒无疑,内容赫然写着“愿以晋阳军情换宇文泰助其主登储位”,末尾竟有高澄私印摹本!
高洋冷笑一声,将信投入烛焰。“兄长终究按捺不住了。”他缓缓起身,踱步窗前,“父亲病体未愈,母亲新丧未久,他便急着勾结外敌、图谋大位……可笑,可悲,亦可惧。”杜丰忧道:“此事若公之于众,必致兄弟相残,军心动摇。”高洋摇头:“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但也不能坐视不理??传令薛孤延,即刻调五百忠勇屯于丞相府外围,名为护驾,实为防变;另遣快马赴恒州,命刘黑闼率屯田兵三千,伪装商队,星夜来援。”
杜丰迟疑:“若被察觉是军行,恐激化矛盾。”高洋目露寒光:“那就让他们‘恰好’在路上遭遇盗匪,自卫还击,顺理成章入城协防。记住,一切要像天灾人祸,而非人为布局。”
次日清晨,高洋照例前往军府理事。刚入衙门,便见数十名士族家主齐聚堂前,为首者乃太原王氏族长王元景,手持地契簿册,面色愤然。“高都督!”王元景朗声道,“你擅自开仓放粮,减免赋税,已违祖制;今又征召庶民为兵,许以免役三十年,此乃变相夺我庄园佃户!若人人皆去从军享利,谁来耕我家之田?养我家之奴?”众士族纷纷附和,声浪如潮。
高洋端坐主位,神色不动。“诸公所言差矣。”他徐徐开口,“你们说的‘佃户’,也是我高氏子民。他们在你们田里劳作,纳租服役,却寒冬无衣,病无所医,死后草席裹尸。如今国家危难,他们挺身而出,保境安民,难道不该得些回报?若连这点恩信都不肯给,何以服天下之心?”
“况且,”他目光扫过众人,“我并未强夺一人。屯田兵皆自愿应募,且多来自荒村流民,并非你们庄中熟户。倒是有些地主,趁机抬高租额,逼迫贫农卖儿鬻女,这才真正动摇社稷根基!若有不服者,大可去刑部告状,我高洋随时候审。”
一番话掷地有声,士族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再上前争辩。王元景咬牙退下,临走时冷冷抛下一句:“好一个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只不知这‘民’字里面,包不包括你自己将来称王称帝的野心?”
高洋只是淡笑,不予回应。待众人散尽,他唤来慈母代表苏娘子,嘱咐道:“即日起,育孺仓每日加发半斗米,凡孤儿寡母皆可领取;同时组织妇人编草鞋、缝战袍,每件官府付钱五文,记工造册。我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跟着官府走,活路就在眼前。”
午后,高欢召见。父子相对,气氛沉重。高欢倚靠软榻,气息仍弱,眼神却锐利如鹰。“你昨日调动兵力,瞒不过我。”他低声道,“你也知道了澄儿的事?”高洋跪地叩首:“儿不敢擅动骨肉,唯恐祸起萧墙,为敌所乘。”高欢闭目良久,叹道:“澄儿性傲,却非蠢人。他之所以铤而走险,是因为觉得你步步紧逼,威胁储位。在他眼里,你是异类??一个能让农夫识字、胡人效命、女人议事的怪物。他不懂你,也不信你能成事。”
“可我知道。”高欢睁开眼,直视高洋,“你能。所以我才把兵符交你。但也正因如此,你更要忍耐。暂时低头,不是怯懦,而是蓄势。你要让他看到,你无意争嫡,只愿安邦。等民心归附,大势已定,哪怕他想动你,也无人响应。”
高洋垂泪应诺。临别之际,高欢忽然唤住他:“那个突厥女子……阿史那云,她还在城外驻营?”高洋点头。“留她一阵。”高欢意味深长地说,“草原上的狼,有时候比家里的狗更可靠。”
三日后,春雷滚滚,第一场透雨洒落晋阳大地。高洋亲率百官出城祭天祈年,宣布重启“惠民七策”:垦荒者三年免税,织坊女工可自行组社议价,乡里设义学教童蒙识字,孤寡病残由官府供养,市集物价由官监平抑,军功之家子孙入学优先,凡举报贪官者赏银十两。
消息传出,万民欢腾。街头巷尾张贴新绘《惠民图》,画中高洋躬身扶犁,孩童围读竹简,老妪捧碗热粥含笑而泣。更有说书人在茶肆讲起“恒州新政传奇”,说到高都督夜巡冻毙婴儿之家,脱袍裹尸步行送葬,听者无不掩面落泪。
然而风暴总在晴空之后。某夜,高洋正在批阅屯田账册,忽闻府外喧哗。亲卫急报:“刘黑闼带兵闯入崔氏宗祠,砸毁牌位,拘押族老三人!”高洋霍然起身,怒道:“谁让他去的?!”亲卫答:“他说接到密报,崔氏私藏兵器,勾结西魏,意图在春耕时发动暴乱。”
高洋心头一凛。他知道刘黑闼性格刚烈,最恨世家欺压百姓,此举极可能是受人挑拨,故意制造冲突。若处理不当,必将引发士族集体反扑,甚至借机起兵清君侧!
他当即翻身上马,亲赴崔氏宗祠。只见庭院内外火把通明,刘黑闼披甲持刀,怒目圆睁,三名白发族老跪地瑟瑟发抖。高洋喝令卸械收押,亲自解开老人绳索,拱手道歉:“此乃误会,我代部下谢罪。”随即转身厉斥刘黑闼:“你可知此举几近造反?崔氏纵有罪证,也当交刑部审理!你擅自抓人毁祠,置国法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