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秦孝公求贤,历数国耻,说的只是国家危亡,但对贤才的待遇却是摆在明面上的,所谓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从官职到土地一概不缺,到了陛下这里,却反其道而行之,我又怎能不笑。”
袁绍扯了扯嘴角,冷哼了一声:“他聪明着呢。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既让被董卓带走的那批官员知道,陛下没找来一群接任者,代替他们舒舒服服地安享富贵,又让那些只为了图个一步登天的求财者望而却步。我看这话一出,反而会让那些颇有家资的人往洛阳一行,试图碰个运气。”
曹操笑道:“先帝是敛财好手,陛下又岂是池中之物。若真有人能读懂这话的意思,愿携家产赶赴洛阳,也算是他们的本事,知道资助所谓的潜龙,资助家产不丰的小官,还不如拼一拼,直接来资助真正的皇帝。”
袁绍神情古怪,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谈论下去,毕竟,别人可能是带着家产来碰碰运气,他却是得交钱赎罪,这二者完全不是一个情况!
他冷着一张脸,继续往下看去,就见这封招贤令中随后写道:
纵使洛阳疲敝,天下危亡,就如先前所说,发不出多少俸禄来,但自陛下从河内起兵,到收复洛阳以来,各方侍卫之臣在内策应,忠志之士忘怀生死,令他倍感庆幸,天下人心思汉,纵有奸臣邪佞当道,也不曾有变。现在都已尽数报于他这位汉室的接班人身上。
故而他必欲振兴朝堂,修复内政,待得兵精粮足,便挥师长安,征讨董贼,迎回旧臣。
……
“荀慈明、蔡伯喈之辈,可令蓬荜生辉,董贼用之不得法。卢子干、黄子琰等,志虑忠纯,董贼鹰视狼顾,竟欲杀之而后快……哈哈,瞧瞧这招贤令上的小心思。”
年约二十上下的文士坐没坐相,懒散地靠在坐榻上,展开了这份招贤令的誊抄摹本,饶有兴致地念出了声。
在他对面的那人衣冠楚楚,神态疏朗,见好友是这般模样,也只得摇头感慨。忽听郭嘉抬头问道:“文若,你对这一段如何看?”
荀彧将心思从荀攸让人送来的邀约上转开,落回到了这封招贤令上,叹道:“陛下救人之心,溢于言表了。”
这招贤令上为何要写这样的两句,还不是为了引出随后的那句话。
说那董卓不明白一个道理,叫做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但他知道啊。这些名士官员被迫远离洛阳,何止是令洛阳失去了各司其职的要员,也是让洛阳失去了往日里的熠熠生辉,故而恳请天下有识之士,重现都城风貌。
这些即将应邀而去的士人,到底能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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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山中仙灵权且不论,
倘若这封招贤令上的内容能被董卓获知,
他就算是出于意气之争,不敢让天下士人之心进一步倒向刘秉的“正统”朝廷,他也绝不会对荀爽卢植等人有所苛待。
但陛下才是先走出这一步棋的人,就不知要比董卓明智多少倍。
蔡邕、卢植、荀爽等人能被称之为大儒,可不仅仅是学问做得好啊,还有不知多少门生在外。陛下愿意在招贤的同时,还多费了这一道心力保全他们的性命,落在这些人眼中,会如何想?
便是出于孝敬师长的念头,也该尽早赶赴洛阳,为陛下效力了。
而这寥寥数句之间,还透露出了一个消息,这位陛下并未和先帝一般,将士人打作党人,却是以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意图让此刻破败的洛阳重现生机……
虽说荀攸在信中提及,这封招贤令是由陛下给出了方向和几句妙言,由他润色而成,但求贤底色如何,一看便知。
“难怪公达早早赶赴河内,为陛下效力,还在洛阳之围初解时,便来信相邀,请我前去。”
“那你去吗?”郭嘉撑着胳膊在桌案上,一改先前的懒散,向着荀彧发问。“这招贤令上也说了,自中平年间,四方多有乱贼兴起,道路断绝,再行观望一番也无妨。不过要我看,观望来观望去,也只见这冀州韩馥,是个庸人!”
枉费此人还能被称作颍川名士呢,还因这个名士的头衔,让一众唯恐洛阳有变会波及颍川的士人,从颍川巴巴地跑到冀州来,托庇于韩馥处。
结果瞧瞧他干出的都是什么事。
先是对袁绍的行动各种监督限制,唯恐他招惹出了什么麻烦,后又在陛下起兵时两面逢源。
结果到了洛阳被收复的消息传来,他又终于慌了,找来了沮授等人商议对策,却好似只得出了一个糊弄过关的结论。
郭嘉听着这些消息,就觉得好笑得很。
若陛下真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他还能自河内渡河,奇袭洛阳吗?
大概不能吧。
荀彧抬眼就看到了郭嘉那嘲讽的神色,不疾不徐地将荀攸的那封信收入袖中,答道:“公达相邀,自是要去的,叔父被困董贼之手,我也当竭力前去筹谋。”
“哈哈那就太好了!”郭嘉拊掌笑道,眉眼飞扬,“我在你处借住数日,别处的饭食也吃不惯,不若你家车马往洛阳去时,在后面给我留一个坐处。我看那韩馥看得眼疼,不乐意待在冀州。”
荀彧摇头叹道:“……没人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若不想看韩馥,也自有其他人可看,有话直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