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滟一哽,面无表情地附和道:“那可真是家学渊源。”
段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骤然暴起,一把掐住她的喉咙,暗红的眼底皆是戾色:“我娘死前,曾命我立誓,将来若是娶亲,只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你说,我是不是也要尝试着爱一爱你?”
钟滟被掐得呼吸不顺,眼底却都是倦意,懒得陪疯子发疯,挣扎道:“你放心,我撑不到与你回华阳全礼,便会死了。不过死个未婚妻而已,想来你也不介意担个克妻之名。”
段铭放开了她,颓然笑道:“也是,我同你说什么。”
钟滟顺了口气,见他兀自沉默,又赖着不走,索性继续之前未完的动作,调起了茶。
茶泡到一半,又听他没头没脑道:“你们女子是不是都这样傻,我娘也是,你也是,偏就她一个,铁石心肠。”
段铭的母亲,凌波仙子玉梳烟,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因输了与段越天赌约,便十里红妆嫁入华阳山庄。赢了千金赌局还赚了美人,段越天风流之名大盛,曾一度被江湖间誉为传奇。
钟滟也听说过这段往事,不解道:“玉仙子嫁与段门主,乃是当年一桩美闻,怎么能说是傻?”
段铭阴恻一笑,眸光似毒刃:“脑子长在头上,是用来转的。你见了我如今那小娘,还不明白?段越天他从头至尾,觊觎的都是他的亲嫂子——江采薇。”
“当年那场大战后,华阳满目疮痍,我母亲与江采薇皆受重伤,急需紫芸芝驱蛊。当时门中药材短缺,仅剩的紫芸芝,一两不剩地皆被段越天送去救了江采薇。剩我母亲躺在床上,被蛊虫活生生啃噬了三天,才气绝身亡。”
“就算这样,我母亲死前,竟还握着我手,说从不后悔嫁给了段越天!”
段铭眸底一片血红,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烛漆黑的夜晚。
油尽灯枯的玉夫人躺在床上,看着年仅十岁尚还懵懂的幼子,唇角仍是一片温柔美丽的笑。
她拂过段铭毛茸茸的脑袋,唤着他的乳名,一如寻常家常般亲切叮嘱道:“娘亲要走了,你千万不要恨你爹。论复兴华阳的本事,江师姐的用处远在我之上。论情分,她是与你父亲一道长大青梅竹马的师姐,而我……不过是个一厢情愿嫁进来的外人。若我是你父亲,自然也要选救她。”
他抓着母亲的手,感受到那温存柔暖一点点消失。
他拼命晃着母亲的身体,一遍遍喊着,母亲却一直阖着眼,再也无力回应。
“二爷,您回来了——”
有侍女惊喜的呼唤在窗外隐约传来。
玉夫人忽然抖了抖,如漆夜间盛放的昙花,燃尽了所有生机,一瞬睁开了眼。
远处却只传来段越天满是疲惫的拒绝:“夫人伤重,正需要休息,夜深了,我换身衣服就走,不必扰她。”
段铭无助地握着母亲的手,可无论扮出如何乖巧的表情,都无法阻止母亲那满是光华的眼逐渐黯淡下来。
玉夫人虚弱地回握住他,柔柔一笑:“答应娘,以后娶亲,只娶你真心喜欢的姑娘。旁的人,都莫去招惹。”
小小的段铭拼命点头许诺,可娘亲阖上的眼再也没有睁开。
她永远没有等来她的丈夫,哪怕仅仅一门之隔。
段铭埋葬了他的母亲,三年后,他在段越天续娶江采薇那夜的喜宴,离庄出走。
他遇到了苏千秋,并被带回了神焰教,见到了苏潋。
他们一同接受了了苏千秋铁血严酷的教养,相伴长大。直到他十八岁成年,才“恰巧”被华阳门多年来不断寻找少主的弟子发现,迎回华阳山庄。
钟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方才一瞬,灵犀术不知为何被触动了,她竟撞入了段铭的回忆。
她垂了眸,默默泡完了手中的茶,向少年推去。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是正是邪,孰是孰非,她已经无能也无力再去计较分辨。
段铭却忽而握住她执盏的手,十足暧昧地凑身过来,在她耳畔亲昵道:“你师父来了,快,做做样子。”
钟滟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他凑唇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