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如果所有书籍都说太阳从西边升起,而你亲眼看见它从东边出来,你会相信书,还是你的眼睛?”
又或者:“一个人说自己被洗脑了,但他记得每一件往事,你觉得他是清醒,还是更深地陷入了谎言?”
“我们要做的,不是揭穿谎言,”她说,“是要让人重新获得‘困惑的权利’。一旦开始困惑,系统就会失灵。”
三日后,第一批反馈陆续传来。一名化名为“柳七”的巡查使报告:她在某书院讲授历史课时,随口问学生:“若皇帝下令烧毁所有记录真实历史的书,只保留一本由朝廷编纂的《正史》,你们会觉得公平吗?”全班沉默良久,最后有个孩子举手说:“那这本书会不会也骗人?”??这是三年来,该书院首次出现质疑教科书的学生。
另一名巡查使则在北方边境小镇,借宿农家时听到一对父母训斥孩子:“别总问为什么!大人说的都是对的!”她当晚便在灶台边讲故事,讲一个瞎眼老人如何靠倾听风声避开洪水,结尾问:“如果没人教他听风,他会死吗?”第二天,那孩子的母亲悄悄来找她,问:“姑娘,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听听别的声音?”
小满读着这些简短汇报,眼中渐有光亮。
然而,风暴也在酝酿。
第十日,京城传来消息:清道真相调查司正式成立,首任主官竟是曾被巡灯会列为“高危洗脑对象”的礼部侍郎裴文宣。此人早年因撰写《万民归心理论》主张“思想净化乃治国根本”而遭贬谪,如今却被奉为“拨乱反正第一功臣”。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在就职演说中公开宣称:“过去十年所谓的‘辨伪运动’,实为一场精心策划的认知战,幕后黑手正是已故邪派首领陆知远的残党。而今,我们将以正压邪,重建唯一真理体系。”
台下百官齐呼“清道永昌”。
紧接着,全国三百余所辨伪学堂接到通令:即日起暂停教学活动,接受“意识形态合规审查”;所有教材需送交调查司备案;凡曾在巡灯会任职者,一律登记造册,限制出行。
一场以“肃清虚假觉醒”为名的政治清洗,正式拉开帷幕。
小满看完情报,冷笑一声:“他们终于不再掩饰了。从前是悄悄改书,现在是直接禁言。因为他们知道,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提问,谎言的成本就太高了。”
她当即下令:“执行B级应急方案??‘星火协议’启动。所有在外巡查使立即转入地下状态,启用备用联络网;销毁一切纸质档案,转用口传心授模式传递知识;重点保护各地‘记忆联结小组’中的青少年成员,他们是未来唯一的火种。”
就在命令发出的当晚,寒岭关外再度异变。
那座被封闭的地下密室,竟在无人开启的情况下传出钟鸣。守卫巡查使称,深夜见水晶棺表面浮现文字,写着:“小满,你为何不信我?我是来救你的。”而次日清晨,棺中“陆知远”的面容竟发生了细微变化??眼角皱纹加深,唇线略向下弯,竟与十年前西山大火前夜的陆知远更为相似。
更有甚者,三名参与封棺的巡查使相继梦到少年时期的自己,在乌溪河畔听见陆知远的声音:“孩子,跟我走,我能教你真正的自由。”
其中一人险些持剑闯入密室欲打开棺椁,幸被同伴及时制止。
小满亲自前往审讯,那人双目赤红,嘶吼道:“你们都被蒙蔽了!陆先生从未害人,是他让我们看清真相!你们才是阻挠觉醒的刽子手!”
她没有责罚他,只是轻轻摘下自己的陶片吊坠,放在桌上。“你看它,裂痕交错,但它还在响。因为它记得最初那一敲。你也一样??无论听到多少声音,请记住,第一个让你想问‘为什么’的人,才是真的引路人。”
那人怔住,泪水滚落。
三天后,他自愿进入冥想舱,接受记忆剥离治疗。
小满知道,这场战争的本质,早已超越肉体与权力,直指人类意识最脆弱的部分:我们如何确认自己是自由的?当我们坚信自己在反抗奴役时,是否正落入另一种更精巧的操控?
她翻出尘封已久的《寒霜纪事》手稿,在最后一页添上一段话:
>“所谓真相,从来不是某个固定的答案,而是一条不断追问的路。敌人最怕的,不是我们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而是我们始终不肯停止寻找。哪怕全世界都告诉你‘已经结束了’,只要你心里还藏着一句‘真的吗’,光就还没熄。”
春分过后,大地回暖,冰雪消融。
一道匿名信件悄然出现在数十个偏远村庄的私塾门口,信封上无字,内里仅有一张薄纸,印着三句话:
>**警惕名为‘真相’的陷阱。**
>**提防那些急于证明他人被洗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