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过后,明月专门去了城外,亲自验收织坊。
正如庞磬所言,庞大的织坊吸引了不少附近的百姓来山脚下买卖,熙熙攘攘,俨然有了几分烟火气。
“您可算把春枝给我派来了,之前我又管账又管人,真是头都要大了!”七娘死死拉住明月的手,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她跟着明月干本属阴差阳错,天公作美,当初帮着打下手已算赶鸭子上架,后面染坊起来,又要管人,真真儿是硬撑下来的。
如今人员调整,明月让春枝过来管理人员,七娘只管账目、开销,虽说总量上来了,但多的只是重复,熟练之后就很轻松。
明月失笑,“能者多劳嘛,怎么样,还适应吧?”
老染坊、新染坊、织坊和庄园的各项出入账目,也够累的。
“还好,田庄那边有高大娘先过一遍,老染坊呢,又都是做熟了的,一切照旧。新染坊和织坊一并走账,忙乱也有限。”几年历练下来,七娘早已非吴下阿蒙。
七娘一边说,一边带明月去看了各色灭火器械。
“当初为防洪灾,房舍大多建在山腰、山顶上,部分房屋离水远,所以除了汲筒、水囊、水缸等物之外,咱们还专门修建了几座水车,挖了水塘,将低处的水引到上面去。如此一来,日常取水用水方便不说,万一有火情也能就地取水灭火。”
“水火无情,万万马虎不得啊!”明月郑重道。
四百号人呢,要么不出事,要么就是大事。
“是,”七娘说,“我跟春枝、高大娘都恨不得日日耳提面命,拎着他们的耳朵往里灌……”
“到底长进了,”明月笑道,“如今也是出口成章了。”
“耳提面命”这样的话,几年前的七娘可不会讲。
“您就打趣我吧。”七娘跟着笑,既羞涩,又骄傲。
有时她也觉得不可思议,曾经那些不堪的日子是如此遥远而陌生,仿佛一场t终于摆脱的噩梦。
“我是替你高兴,”明月笑,“对了,来时我见山脚下人不少,似乎还有摊子?”
“是,”七娘解释说:“咱们这里虽有伙房,但不少织工手头散漫,发了工钱就想法子吃吃喝喝,哪里攒得下!况且您早前就说过,织坊、染坊内严禁饮酒,总有人忍不住出去找酒喝,我们又不好把人圈禁了……”
“饮酒,”明月眉头微蹙,“这个确实有些麻烦。”
饮酒不犯法,这里又只是作坊,还真不好办。
“您放心,这点我跟春枝商议着解决了,”七娘道,“上下山出入口都有人盘查的,不许他们带酒上来,另外每日进入作坊之前,也有专人挨个查看仪容仪表,有酒气的立刻撵走,绝不许神志不清时做工。”
醉酒之人手眼不稳,说得好听点,怕他们做工时笨手笨脚弄伤自己;说难听点,万一连累人怎么办?
所以在这方面,七娘和春枝的态度都非常坚决。
“所幸做这行的多是女子,知道轻重,”七娘庆幸道,“曾有两个刺头儿,也被我们杀鸡儆猴撵走了,如今剩下的都是本分的。”
男人多的地方总是混乱,织坊还算好的,九成以上是女人,不必额外嘱咐就挺干净整洁有秩序。
明月点头,“那就好。”
七娘继续说:“再者有念家的,不能时时见到家人,三不五时就想托人帮忙跑个腿儿报平安,或是请人把挣的钱带回去。
另外,咱们这边虽有几座山做田庄、果园、菜地,终究有些佐料之流是种不出来的,便有精明的商人特意来此兜售。有时咱们的人也不能一口气包圆,那些货郎也懒得再担回去,便在山脚下就地摆摊,卖给附近的村民……”
一来二去的,附近的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能买到以往进城才能买到的货物,便慢慢聚集起来。
而人一多,就开始出现简易的茶棚、食肆等,俨然出现了市集的雏形。
可以说,明月以一己之力盘活了这片荒原。
明月:“热闹些就热闹些吧,跟巡逻的人打招呼了么?”
有人气倒不错,只是人口一多,摩擦也多,风险也大,得找人一起扛。
“说了,”七娘道,“庞大人亲自往那边打了招呼,已经预备加派人手。领头的官儿也亲自来看过了,说是再这么下去,一日两次巡逻只怕要增为三次、四次了呢。”
她们怕出事,官府的人更怕。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高坡,正好可以俯视山脚下。
离得有些远,看不大精细,但往来人群却做不得假。
明月大略算了算,觉得这么下去不妥,“这边离城和村庄都不算近,万一遇到天气不佳,或是忘了时辰,只怕就进不去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