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打了个哈欠,她有点累了,又不太想睡。
白天总有忙不完的事,走不完的关节,唯有深夜,唯有深夜才是独属于她自己的静谧时光,若不及享受便闭上眼一觉睡过去,总觉得太亏。
“陪我去凉亭里坐坐吧。”
坐在假山高处的凉亭中,恰好可以看见在西湖内外彻夜游玩的人们燃放的焰火。
那焰火一朵又一朵,骤然亮起,又迅速消散,整座天空像极了花开荼蘼的春日。
对习惯了北方严寒的人而言,杭州正月的夜风并不算尖刻,但苏小郎还是习惯性站在上风口。
明月瞧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从京城回来的路上,她曾提出过让苏小郎顺路回家,但他拒绝了。
“嘭!”
又是一团焰火炸开,照亮了苏小郎的大半边脸,也照出他躲闪眼神之下的心虚。
他近乎慌乱地张口,可话未出口就被明月打断,“头有点疼。”
苏小郎立刻就顾不上解释了,“我帮您揉揉吧。”
习武之人火气旺,力道足,苏小郎的手指轻轻落下来,很舒服。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唯有上空不断炸开的焰火砰砰作响,仿佛是谁剧烈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才幽幽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非痴傻,很多话不一定要说出口才懂。几年来苏小郎的亦步亦趋、欲盖弥彰,还有苏父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乃至破罐子破摔……
很小她便知道,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攥到手的,一定不要松开。
她就是这样贪心。
“我,”长久以来的秘密被戳破,苏小郎狼狈地别开眼,黯然道,“我自知比不上卞大人和童相公……”
他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卑鄙地觊觎着高高在上的月亮。
那是月亮啊,月亮只看得见太阳和星星,又怎会照耀阴沟?
怎么办?
怎么办?东家会生气吗?会怎么看我,会赶我走吗?
“傻子,”明月却突然笑起来,“他们怎么跟你比?”
苏小郎动作一顿,蓦地睁大眼睛。
什么,什么意思?
不是“我怎么跟他们比”,而是“他们怎么跟我比?”
“除七娘和春枝,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几年下来,明月已然习惯了他的陪伴。只要苏小郎在,她就不会疑神疑鬼,因为他永远在半步之外,随时听候召唤。
平静的话无异平地一声雷,直炸得苏小郎头晕目眩,心荡神驰。
明月没有再说话。
卞慈也好,童琪英也罢,他们的世界太大太复杂,在他们心中,前程永远排第一,至于情爱?呵!
但苏小郎不同。
他的世界很小很单纯,明月就是他的前程。
苏小郎也没说话。
他的心酥了,化了,整个人活像泡在一汪热乎乎的糖水里,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会顺着晚风刮走。
明月无声笑起来。
我给过你机会的。
苏小郎自愿放弃了离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