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眼前的姑娘?有一点吧。
但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他自己,这点毋庸置疑。
他没办法说谎,做不到那样卑劣自私地将责任施加给心仪的姑娘。
在杭州与祖父的冲突只能算个导火索,让童琪英彻底认清了事实:家人爱家族名誉更甚于爱他。
此次进京,他确实先回了家,拜见了各路亲友,但那些人见到他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问他最近如何,身体怎样,而是想让他去联姻。
“你是个好孩子,自小便乖巧懂事,又早早中了举人,难得又是这个品貌……”记忆中长辈们慈祥和善的面孔在童琪英眼前扭曲,扭曲成他不认识的模样。
他们不像在看一个晚辈,一位血亲,而是端详什么待价而沽的稀罕货品。
又是这一套!
乖巧懂事,乖巧懂事!
儿时童琪英曾以为这是夸奖,不惜放弃孩童与生俱来的天真烂漫,竭尽全力让自己更乖巧、更懂事,以便获得更多来自师长的肯t定。
可长大后,他却慢慢发现,越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承受得越多,反倒是那些打小就被骂“顽劣不堪”的兄弟姐妹们,活得比他轻快肆意多了。
童琪英厌倦了长辈们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安排他的人生,让他这样,让他那样。
他是个活人,有自己的情感和欲望,踏出第一步后,就再也没办法像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不要太天真,”叔父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犹在耳边,“从你呱呱坠地之日起,你就享尽了家族带给你的好处,如今翅膀硬了,就想自立门户?”
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能有今日,家族的托举当居首功,这一点,我不会否认。”茶沏好了,童琪英将其中一盏推过来,平静道。
有这句话打底,明月就放心了。
她是真怕童琪英无法接受,一时热血上头,闹什么“恩断义绝”。
明月试着喝了口茶。
嗯,确有股松香,然后……没了。
也许是她太过庸俗,混合茶香后,实在品不出雪水和泉水、井水有多大分别。
“放眼天下,高门大户、世家豪强不在少数,可能不能成事,最要紧的还是看人。”高门大户确实盛产能人,但细论起来,废物更多,可见最重要的还是个人天分。
童琪英抿了抿嘴,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厉害了。
无论如何,他确实从家族之中获益良多,理应报答,但他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旁人言听计从了。
“不过你接下来三年要在国子学读书,”明月放下茶杯,“到底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得太僵也不好。”
“进京之前我曾与祖父聊过,”童琪英道,“无妨。”
祖孙俩各退一步,私下里达成了协议,只要童琪英闹得不过分,老爷子是不会干涉的。
“东家,”聊了几句,二碗从外面进来,“马安顿好了,院子也定了,外面的和尚已经去取新被褥了。”
冬季日短,雪势渐大,当日不便折返,说不得要住一夜。
明月要住在这里!
那么我们就可以一同深谈,一起用饭,一起赏雪、散步……童琪英听了便很高兴,“这边虽不好沾染荤腥,但庙里的素斋很有名,素鸡、素鸭的滋味足可以假乱真。对了,后山还有一片腊梅,十分好看……”
晌午用过素斋,果然鲜香味美,明月还有点吃撑了。
饭后,天稍稍放晴了些,童琪英便带她去后山赏花。
白茫茫冰天雪地间果有若干遒劲腊梅,嫩黄花朵分外显眼,细薄花瓣簌簌抖动,自有生机。
“这是素心,那是虎蹄……”童琪英自幼饱读诗书,知道许多典故,可谓信手拈来,明月听得津津有味。
因年下往来的多为贵客,怠慢不得,这庙里的主持还特意将后山凉亭围起半边,安置软垫、泥炉和炭火,方便游玩的客人们随时歇脚。
雪地里走得久了,靴底边缘难免被积雪打湿了些,两人便去亭中烤火。
走了半日,确实有些累了,这会儿被炉火一烘,明月便泛起懒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也觉沉重。
说起来,自离开杭州北上至今,她还没正经休息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