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明蘅见他气得声音都变了,硬着头皮从阴影里挪了出来,“其实丁先生这计谋挺完美的,既让许家的谋划彻底落了空,我也能全身而退。”
沈宗芳有些悲哀地看了她一样,双手撑在书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丁凤声道:“滚出去吧。”
韩长生发出了一些举棋不定的动静,沈宗芳瞥了他一眼:“你也滚。”
明蘅其实也很想滚出去,但显然沈宗芳没有让她也滚的意思。她只好默不作声地陪沈宗芳罚站。
良久,沈宗芳低声道:“你不懂。你不会全身而退的。”
韩长生再怎么在人群里煽风点火让他们一时站在明蘅这边,他也拦不住街头巷陌无穷无尽的闲言碎语,拦不住明蘅成为他们口中的调笑由头。那些人甚至不会记得明蘅是被一个心怀不轨的斥候追杀,只会记得她是个凶手。
从此以后,她就是个凶手。
明蘅站在他身前,沉默地伸出手去覆在他手上,轻声道:“和你一样么?”
沈宗芳的手微微一抖。
明蘅便说:“那没有什么可怕的。”
有一瞬间,沈宗芳想翻手上去握住她的手——可他最后只是捂住了脸叹息了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也可以做一柄尖刀,因为她不忌惮刀身染上血污,因为她已经明白了做个躲在人后的贤德淑女很容易,但那条不容易走的路上有更值得的东西。
不知为何,这些话她总觉得羞人得很,对着沈宗芳讲不出口。
但沈宗芳还在等她的回答……
“因为……”明蘅清了清嗓子,“这件事很让王爷困扰,不是么?大黎那行人,还是王爷救了我的命呢,我哪能袖手旁观呢。”
沈宗芳发出了一声像是在笑的声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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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丁凤声所言,许家不过是赌沈宗芳不会让明蘅出来认下这桩事罢了,明蘅几下登闻鼓一敲,敲碎的可就不止是许家这一桩谋划了。
沈宗芳表面不动声色,只把那些董先生和逆党之间关联的证据一点一点透露出来,等着陈主使绞尽脑汁和他争论,背地里早就安排好了把这陈主使都连根拔起的一步棋。
没多久,陈主使被大黎派来的新使臣按着跪倒在地,听着那新使臣对嘉和帝说道:“那董某人确是逆党残余,不单他是,这姓陈的也未必干净——我们摄政王已经在动手查梅岭陈家了,你好自为之。”
最后一句是对陈主使说的。
新使臣带来了宁莲舟的亲笔信,信上他为延年散之事祸乱了大景深表歉意,直言逆党虽明面上被他剿灭,但多年里贼心不死,此番就是有意挑拨两国,想要生出动乱来才方便他们浑水摸鱼,那董先生更是老早就是居心不良才搭上了许东楼。
“贵国容世子——容公子那些证据,也是这群逆党所制,就是为了引得贵国群臣互相攻讦。这也在陈家查得佐证,实在惭愧得很。”
陈主使睚眦尽裂地抬起头怒喝道:“一派胡言!我陈家何时——”
新使臣面不改色地轻轻一拧,竟是卸了陈主使的下巴。
大景满朝文武都被他这凌厉手段一惊,他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道:“如今董某伏诛,大黎对七王妃只有感激之情,再无苛责之意。听闻董某伤了七王妃,摄政王殿下特意让我带来此物,以表歉意。”
说着便让一旁的副使上前来,献上了一柄通体漆黑的七弦古琴。
“听闻王妃娘娘最好奇门玄黄之术,此琴乃是千年雷击桐木制成,既可保琴声清越悠扬不同寻常,又可驱灾避祸,望七王爷、王妃娘娘笑纳。”
许远山冷眼看着这新使臣三言两语把那些恶事全引到了大黎逆党身上,如何还能不明白这就是沈宗芳和宁莲舟合演的一出好戏。
沈宗芳把他身边人择了个干净,宁莲舟又拿到个新把柄去清洗大黎那些和他作对的世家……好,真是好算计!
他淡淡道:“当初陈主使信誓旦旦说我们大景党争,倒拿你们大黎做筏子,如今可怎么说来?原是你们大黎的遗祸还要蔓延到我们大景来。这样的情形说什么开边市,未免言之过早了。”
新使臣颔首道:“许大人言之有理。这些事我们摄政王也自知理亏。但这些逆党本就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如今我们殿下又梳理了一批人,他们如今是连骨头都打断了,再成不了气候。若是两国此时又起了隔阂,不是反中了这些老鼠的下怀么?”
他一挥手,身后的侍从抬上来好几个箱子,他一一打开道:“为表诚意,摄政王还让我送来了一样东西。延年散此物源自大黎,自然也解自大黎——这些就是能中和延年散毒性的还魂草,摄政王分文不取,全部赠给大景。”
百官登时激动得骚乱起来,嘉和帝也站起身来走下了龙椅。唯独沈宗芳一动不动,和沉默的许远山对视着,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