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天空传来一声清鸣。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白鸟自云端俯冲而下,羽翼洁白如雪,双目却闪烁着深海般的幽蓝。它绕着归墟台飞了三圈,最终落在《情志录》之上,轻轻啄了一下封皮,随即振翅而去,消失于东方天际。
“是那只贝壳变的……”老者喃喃,“它回来了,又走了。”
“不是回来,”苏昭望着远去的身影,“是传递消息去了。”
“给谁?”
“给所有还在遗忘边缘挣扎的人。”她说,“告诉他们,有人记得,就值得活下去。”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南疆忆屋中,那位喂猫的老翁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飘落的桃花瓣,轻声问:“阿芸,是你吗?”
话音刚落,一只花猫跃上窗台,嘴里叼着一片泛黄的纸页。老翁接过一看,竟是半张婚书,上面写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五十年前,他在战乱中遗失的定情之物。
他颤抖着手抚摸字迹,泪水无声滑落:“我以为你忘了我……原来你一直都在等我认出你。”
而在东海水晶礁,那座由千万段记忆凝聚而成的光影宫殿正悄然扩张。原本只有一对恋人相拥的幻影,如今多了孩童嬉戏、渔舟唱晚、市井喧哗……整片海域仿佛成了流动的记忆长卷。每当月圆之夜,海水便会泛起淡粉色光芒,据说那是逝者在回应生者的呼唤。
更令人震惊的是,荒庙之中,那个曾抄录十万名字的少年,竟在一夜之间白了头。但他并未倒下,反而提笔写下新的誓言:“我愿以寿为墨,续写未尽之名。”
他手中的笔,正是当年许怀安遗落的一支旧毫,早已干涸无光。可就在他写下第一个字时,笔尖忽然渗出血珠,继而化作金粉,自动飞入空中,织成一行大字:
**“此身可朽,此志不灭。”**
这一夜,九州各地皆有异象。
北境冰川深处,一座千年冰棺自行融化,里面躺着一位身穿战甲的将军。他睁眼醒来,第一句话竟是:“我的妻儿……可曾等到我归来?”
身旁一名白发老妪跪地痛哭:“等到了!等到了!你走的那天,我说我会守一辈子,我没骗你……”
西漠沙丘中,那座透明宫殿不再只是幻影。商旅夫妇的舞姿吸引了无数旅人驻足,有人试图触碰,竟真的感受到了温度。自此之后,每逢黄昏,便有情侣携手走入沙暴中心,只为听一听那首传唱百年的《同心谣》。
中州玫瑰园里,每一片花瓣都映着一句情话。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也有“纵使明日黄花尽,不忘今夕共婵娟”。香气弥漫百里,闻者无不心神荡漾,甚至有多年仇敌因嗅得此香而相拥而泣,立誓罢战。
学堂中的小女孩们开始自发收集故事。她们用竹片削成简,以蜜糖调墨,一笔一画记录下父母的爱情、祖辈的离别、邻家哥哥暗恋村姑三年未敢开口的糗事。她们说:“我们要让未来的娃娃知道,爱不是羞耻的事。”
就连一向严苛的无情观,也在悄然改变。新一代执律使不再焚毁情书,而是将其封存于寒玉匣中,题名为《悔录》。最年轻的弟子偷偷在观后种下一株桃树,说:“等它开花那天,我也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这一切,许怀安都不知道。
他仍在行走。
翻越忘川悬崖后,他进入了一片无人记载的荒原。这里寸草不生,大地龟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烬味。传说这是上古情劫爆发之地,亿万生灵因情而疯、因情而死,最终被天道抹去存在痕迹。
可许怀安却在这里停下脚步。
他蹲下身,从裂缝中拾起一块焦石,轻轻擦拭。石头背面,赫然刻着两个模糊的小字:“**勿忘**。”
他怔住了。
随即,他沿着裂缝一路前行,不断翻找。终于,在一处塌陷的祭坛下,他发现了一面残破的铜镜。镜面布满裂痕,却仍能映出人影。当他举起镜子时,竟看到无数面孔在其中闪现??男男女女,老少各异,全都目光哀切,嘴唇微动,似在呐喊,却无声。
“你们……也被抹去了吗?”他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