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穿过角门,远远地看见巷尾里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她才猛地顿住脚,抱着侍书直掉眼泪。
“待会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必是要闹起来的,”探春紧咬着唇,取出几封信带给她,“好丫头,到时候你就把信给宝姐姐林姐姐她们,还有老祖宗,她们会护住你的。”
“嗯。”侍书又一次哭了,死死地抱住探春,“小姐,你保重,到了那边给家里也好,给宝姑娘她们也罢,记得写信报平安啊!”
“你保重——保重啊!”
眼看着有个小厮哼唧一声就要醒来,探春松开手往马车跑去,回头含泪应她,“回去吧,回去吧。”
说罢,她上了车厢,顿时间泪如雨下。
这马车一下就动了起来,车厢里竟然还坐着另一个人,面容俊秀,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大家公子特有的修养,见探春哭得可怜,给她递上方帕子。
“三姑娘,”谢淮安叹了口气,“你竟是真来了。”
“我若不来,还能真被困死不成,”探春擦去泪眼,眼底火焰灼灼地烧着,“若是真生成了男儿家,不用这般自毁便能出得去,我哪里至于这样!”
“到头来,只不过怪我时运不济,没得个好出身罢了。”
谢淮安看着她,心底猛地被触动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林子里,华服少女神情刚烈,桀骜不驯地瞪着蒙骆的样子。
“谢公子,多谢你愿意帮我,”探春看着他,将那点与男子单独相处的不自然抛在脑后面,神色感激,“是我耽误了你,你这样的身世才情,本该娶个更好的夫人的。”
“三姑娘这样的品性才干,也本该得个好结局的。”谢淮安笑开,马车一直在走,却不是向着此前与探春商量好的城外别院去,反倒在一家商铺的后院停了下来。
“这——”探春觉察到马车停下,心底重重一跳,正想说些什么,帘子却被人猛地掀开,露出两张分外熟悉的面孔来。
“好你个贾探春!”林黛玉气得够呛,难得失态地一下把她拽下来,“咱们姐妹情深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悄悄走了!”
“林姐姐!宝姐姐!”
探春猛地瞪大眼睛,看看林黛玉,又看看后头面色沉沉站着的薛宝钗,露出难得的无措来,“你们怎么在这!”
“三妹妹说得好生奇怪,”薛宝钗这时语气依旧平缓,“这是我家的铺子,我们怎么不能在这呢?”
“倒是三妹妹你怎么会在这?”
探春说不出话了,若是这时候她还不明白缘由,也就配不上往日里能干的名声,只愣愣地看着谢淮安,“你——”
“姑娘放心于我,漏夜出逃,勇气可嘉,我却是不能辜负姑娘,让您隐姓埋名地与我无媒苟合的。”
谢淮安第一次笑得那么温柔,眼底都在闪着细碎的光,他从怀里取出一封折好的信,连带着一份金红的贴子递了过去,“看看吧。”
探春抖着手,都不知道怎么接过那东西的,她最先翻开的是那份帖子,上面工笔写着谢淮安的八字,还盖了谢府丞的印,言词真诚。
“我想让你和我一块外放,是想你和我一起名正言顺地竭尽才能,为百姓,也为自己挣个好出路的。”谢淮安笑,“你有胆气从家里出逃,我自然也有胆气说服家里。”
谢家对他深切希望,就是择媳,也是希望从
真正的高门大户里找的,谢府丞早相中了人选,也是这时,谢淮安却突然说自己非贾家三姑娘不娶。
谁家都好,偏是贾家。
谢大人简直要气晕过去,京城里明眼人都知道贾家老爷站队太子,眼看着是要完了的,一着不慎,贾家的小姐们就得落个罪臣之女的名声。
就算他家逃过一劫,但谢家这样的清流,几代积蓄,举族托举,只为谢淮安能不依附别人坦坦荡荡地走,又不是没本事,又何必参与进这些风波里呢。
骗他儿子犯浑!
谢淮安为了说服父亲,在书房外头跪了一夜,他是个聪明人,动之以情,晓之于理,客观又精准地讲出探春管家处事的本事,最终还是打动了谢府丞。
驾着马车到贾家外面接人的时候,他甚至才刚跪起来,膝盖青肿。
“我,我……”探春心如擂鼓,定定地看着那份庚帖,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她又抖着手翻开那折好的信,露出上面娟秀的字迹来。
“吾妹探春,姐自入宫以来,身陷囹圄,进退艰难。为逃必死之命途,求得东宫之庇护,安危暂解,却不想长父野望,连累于妹……”
“四日初,谢家子求之,有言长姐如母,家父母愚瞒,姐依附于人,无力阻之,悲痛灼心,见其心诚,愿替母命,于其定约,则名正言顺……”
“此离京城,望妹安好,勿念,勿念。”
进了夏末,京城的天色整日乌蒙蒙的,好似随时会下场淹没人的大雨来。
探春眨着眼睛,看着信纸上的一点湿痕不知如何是好,“下雨了……”
“傻丫头,”薛宝钗又温柔又无奈地看她,取出帕子轻轻擦去探春眼角的泪,“是你在哭。”
“你相信我吗?”她柔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