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城中还有诸多百姓,若只顾前线,反倒被鞑靼人绕后攻了城,后果不堪设想。
而据守城中虽说被动,可只要多坚持几日,待援兵一到,就是转机之时。
程荀眉头微蹙,兀自思量着。
范春霖此举,已是上策。
正院一墙之隔外,渐次传来沉闷的声响。伴随规律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响起甲胄碰撞的声音,将程荀从思绪中唤醒。
“去看看。”程荀给李显递去一个眼神。
李显领命离开,王伯元终于开口,沉沉道:“紘城到府城需得四、五日,到睢城、兆杨更近些,可无论多快,怎么也需两、三日。加之拉扯解释、调兵遣将的时日,不知还要多久……”
王伯元忧心忡忡,程荀却道:“若紘城破了,睢城、兆杨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应当不至于。”
程荀温声宽慰着,王伯元却看了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这可……不好说啊。”
程荀不禁讶然。
“怎会……”
可疑问刚说出口,程荀猛然反应过来。
鞑靼此行不过千人,新王上任政权不稳,未必有粮草兵力南下啊!
若他们只将紘城作为切口,目标正是与瓦剌缠斗中的大凉呢?
她与王伯元都能想到的,难道睢城、兆杨那群久经官场、老谋深算的官员想不到吗?
即便不去赌那个可能,一个紘城倒了,即便援兵不及时,那也是范春霖、陈毅禾抗敌无力的过失。睢城与兆杨出不出力、几时出力、出多少力,仍是未知。
援兵一计,甚至与范春霖、陈毅禾和睢城、兆杨背后党羽势力、交际网络、利益纠葛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种种权衡,哪怕太平盛世、江山稳固时都难以一言以蔽之,更何况如今?
就像当初沈家迟迟等不来援兵一样,背后纵是有人蓄意陷害,可究其根本,未尝没有沈家太过惹眼、旁人又只为保全自身的缘由。
程荀深吸一口气,忽然感觉心口像是被人压了一块大石,竟有些绝望之感。
“不。”太多情绪翻涌而上,她努力稳住心神,“那便将这看做最坏的打算。”
王伯元抬头望向她。
“我不信这大齐江山,养的尽是自扫门前雪的短视、冷血之辈。”
她眼前忽然闪过无数模糊而真切的身影,那是晏决明、是沈焕、是仍奋战于前线的“程家军”、是死在扁都隘口的神隐骑。
还有二十年前的孟忻,和她未曾谋面的生父孟其真。
程荀望着王伯元的双眼,一字一句道:“王寺丞,你也是大齐江山、无数百姓一谷一粟养出来的朝廷命官。”
王伯元目光一震。
而程荀不再多言,只无声看着他。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对视间,程荀清楚看见了王伯元脸上的愁容与震惊褪去。他嘴唇微抿、眉头舒展,目光逐渐变得明亮而坚毅。
“程老板,这是自然。”
他站起身,理了理袖口,向程荀行了一礼,举手投足间满是当年未入仕时的风流洒脱。
“身负天恩、民恩,自不敢退。”
说罢,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向外走。
程荀无言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恰巧贺川走进庭院,不留神差点撞到王伯元,见他行色匆匆,不由问道:“王公子要走了?”
王伯元兀自向前走,闻言只朝后摆摆手,漫不经心道:“鄙人怎么说也是天子门生、朝中要员,去看看府衙情况如何,不是理所当然么?”
贺川不解地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厅堂中,将此事抛之脑后,对程荀道:“主子,东西都已备好,妱儿姑娘也收拾好行装了。”
“她怎么样?”程荀关切问道。
“哭了一阵……现下倒是无事,应是想通了。”贺川神色中有些不忍。
虽然与妱儿相识不久,可她已然看出她与程荀感情之深厚。即便程荀打着送出当年罗季平留下的证据的旗号,让妱儿离开此地,可谁人又看不出她想要保全妱儿的意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