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乘着步辇离开时,忍不住回首望向立政殿的门窗。
殿内燃着烛灯,微黄的光晕映在门上明灭不定,却不见火光下的残影。
虽有痛觉转移的羁绊在,可即便她死了,他也不一定会因此丧命。而如今他却服用了那至毒的长命金丹,完全是用自己的性命来续她的命。
赵瞿,赵瞿。
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她垂下首,不知何时盈累在眼底的泪,沿着泛红的眼尾飞快坠落,转瞬便消失无踪。
谢昭昭回到两仪殿偏殿时,一推开门却看到殿内杵着个黑影。
她警觉地顿住脚步,指尖抚向袖中短剑。
那人听见开门声,撩起斗笠垂下的白纱,回首望来。
烛火摇晃,映出法照沉静无澜的脸。
谢昭昭抵在剑上的手掌一松,神情微懈:“小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法照听见这熟悉的称呼,向来疏离清泠的眸中,此刻竟是含了些浅淡的笑。
在越国,从来只有谢昭昭会喊他一声小师父。
他不说话,只笑着看她。
谢昭昭不免想起上次在承庆殿,让法照空等一夜的往事。
“前些日子,我突然有急事便没能按时赴约。”她微微嘶哑的嗓音中裹着愧疚,“对不住,小师父一定等了我很久……”
法照轻声道:“没有很久。”
谢昭昭:“……”
他明明在榕树下等了她整整一夜。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唇抿了又抿:“总归是我不好,还请小师父见谅。”
说罢,谢昭昭又忍不住问了一遍:“小师父怎么会在这里。”顿了顿,疑惑望向他,“还这幅打扮?”
她立在门旁,湿冷的夜风拂起她额间凌散的碎发,她一个激灵,垂首打了声喷嚏。
法照缓步向她走来,解下鹤氅披在了她肩头:“我要出一趟远门,临行前想来见一见你。”
他动作并不熟稔,裹着他体温的鹤氅重重压在她肩背时,他捏着绒领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泛起淡淡的白。
谢昭昭垂头看去,便见那双平日里用来抄经燃香的手,正仓促地捻在缠绕不清的披风系带上,修长明晰的手指轻颤着,犹如强装镇定般在丝绦间来回穿梭。
湿凉晚风吹动斗笠垂下的白纱,遮掩住他眼底的眸色,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与轻抿的薄唇。
谢昭昭不由一愣。
待她反应过来,正要推拒这鹤氅,便见法照已是后撤了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你身子不好,入冬了要多穿些。”
说着,他从袖间取出一包用油纸包裹好的绿豆糕:“这绿豆糕刚出锅不久,你趁热尝尝。”
谢昭昭察觉到法照有些不对劲,但她与他并不算亲近,自然也不便多问什么,她捻了块绿豆糕,似是不经意地开口:“小师父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她自小与他
相识,自是清楚法照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突然在大半夜出现在皇宫里,又要在这时候出什么远门,这实在太可疑。
法照沉默不语,看着她吃完了一块绿豆糕,便将油纸重新包好递给她:“我该走了。”
谢昭昭欲言又止望着他,似是看出他不想多说,迟疑半晌,终是只道了一声:“一路平安。”
法照将斗笠重新戴好,伏身没入夜色之中。
她凝着他远去的背影,忽地向前追了两步:“小师父,再见——”
法照身形一顿,并未回首,却也在唇间轻轻回了一句:“再见。”
翌日,谢昭昭果真没有再去立政殿。
她不去找赵瞿,更从来不打听赵瞿的消息,每日在两仪殿的偏殿内养病、看书,近些日子还喜欢上了木雕,整日拿着大小不一的柳叶刀削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