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袁闵礼震惊又愤怒,“你难道还想跟他走?!”
方绍伦颓然地摇头,“你或许不知道,我爹的死……我跟他不可能了!但是,我跟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闵礼,你不要再记着以前……那时我们什么也不懂,”他抬起头,星眸凝视着他,“你现在做得很好,用心打理棉纱厂,为月城的百姓谋福祉,用你自己的方式守卫这一方土地。”
“男人本就不应该执拗于小情小爱,眼下华国正处于危难之时,各尽各的心力吧。”
幽闭昏暗的环境,颓丧哀伤的故交,让方绍伦卸下心防,说出了打算,“闵礼,你是有才干的,绍玮争不过你,方家现有的一切够他们过份安稳日子。我在东瀛三年念的士官学校,一直没能一展所长。如今我爹不在了……”
袁闵礼瞪大了眼睛,“你要去投军?你想往北边去?”
方绍伦不置可否。
他再次拖住他胳膊,“不行,绍伦,北边正在混战,你去投哪一派都是送死!”
方绍伦摇头,“我之前城防队的同僚是从北边退下来的,他跟几个师长有过命的交情,可以举荐我去任个参谋……”鲁胖子的确在酒桌上显摆了一下过往的光辉历史和经过鲜血战火洗礼的可靠人脉。
“别去!绍伦,枪子是不长眼睛的,”袁闵礼哀声道,“留在月城吧,算我求你……”
方绍伦看着他难掩执拗的神情,深感头疼。袁闵礼不能放下执念,那他留在月城,何尝不是从一个囚牢跳入另一个樊笼呢?他扒开他的胳膊,径直走了。
———————————————
作为月城老字号,“玉楼东”的青砖外墙被岁月染上了青苔,就连酒楼门口摆放的一对石狮子也被风雨侵蚀得面目有些模糊。门前石阶被无数的脚印磨得光滑,木质的门窗雕花依旧精美。
方绍伦从车上下来,招呼和夫,“一块进去吃点吧,都是几个朋友。”
和夫恭敬地颌首,“您慢用,我在车上等您。”他严格地恪守三岛春明的吩咐,方绍伦走到哪他跟到哪,但也不会过分介入他的社交。
此刻正是晚餐时分,宽敞的大堂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方绍伦在侍从的引领下,穿过甬道迈上木质楼梯。
他探身看着楼下的戏台,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的情景。他和张三簇拥在一块,说书先生将惊堂木拍得“啪啪”响……
如今书案的位置已经被留声机架子取代,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在一展歌喉。能在月城屹立百年,玉楼东既有历史底蕴,又能与时俱进。
推开包厢的大门,墙壁上张贴着字画,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宫灯,柔和的灯辉下,是神色各异的众人。他一眼看到了张定坤。
张定坤也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他的大少爷。
方绍伦别过脸,笑道,“我来迟了。”
董毓菁笑着站起身,“大伙也都刚到,给大少爷留着主座呢。”
赵书翰不等他推辞,推他到正中坐下,郑重道,“绍伦,若不是你举荐我到西岷任教,还跟董校长亲自登门,我也不能跟毓菁相识相知,今儿拼着一醉,一定要满杯敬你。”
方绍伦坐下,一瞥左右,左手边袁闵礼,右手边张定坤。他暗叹口气,端起桌上酒杯。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夺过杯子放回原处,“先吃点东西再喝酒吧。”张定坤看着他。
袁闵礼夹了块松饼放入他碗中,“垫点东西再喝,你不是最爱吃它家的松饼么?”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坐对面的灵波看着大少爷脸上的神情,察觉到了稍许异样,她哥这情敌似乎很不少?联系到近来挖掘出的一些线索,她心头闪过一丝推测。
当下伶俐地端杯站起身,“我觉得这头杯,要先敬二位贤伉俪,祝你们鹣鲽情深,百年好合。”
作为月城难得的工科人才,药厂里头各项机械设施的铺排、修理经常得到赵书翰的帮助,灵波因而与他夫妇二人相熟,今日也出现在这饭局上。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此前她从未怀疑过袁闵礼对大少爷的心思,毕竟袁厂长有妻有子,与魏静芬是月城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可三人这么坐一块,那些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便逃不过旁观的锐利双眼。
张定坤派赵文先回月城,的确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当初方学群猝死,身旁只有九姨娘丁佩瑜,他从方学群的小厮和丁佩瑜的贴身丫鬟入手。
张定坤当日应邀前去书房,可按小厮的说法,是张定坤主动求见方学群。端午佳节,上门搅扰,暗含挑衅之意,方老爷子因此雷霆震怒。
是谁派丫鬟去请的张定坤?当日在松山的几个姨娘里头,丁佩瑜嫌疑最大。可丁佩瑜身居内院,赵文一个外男自然不便试探来往,灵波因此从松山别墅搬回了月湖府邸。
她很快察觉到了丁佩瑜的不对劲。她孕期并不安于内室,数次精心妆扮后,去博新棉纱厂面见袁闵礼。虽然二人举止并无失礼之处,室内相谈也有第三人在场,扯的也是一些公司、商铺里头的琐事,但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灵波笃定二人关系不一般。
可就算袁闵礼和丁佩瑜勾搭成奸,又为何要将方老爷子的死嫁祸给她哥呢?张定坤已经退出了方家的公司,连股份都赔付给了袁闵礼,何至于以死相逼?
她原本想不透这动机,可今日的酒局让她找到了答案。她打着为药厂寻求支持,向袁厂长讨教管理经验的旗号,频频向袁闵礼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