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进京,不啻与虎同行。
简直是拿命赌一个陌生人的人品。
但凡遇上个坏人,多的是办法坑害两个小女子。
黄时雨眼睫微颤,揣着双手,轻声道:“琥珀姐姐,我欠了两千两,明年底必须凑出三百两,凑不出的话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女孩的声音很轻,宛若在叙述旁人的事。
正常女孩子怎么能因男子一句话就跟人走呢。
可她没办法呀,无论谁递来的梯子,她都会死死抱住。
她不是不懂,反而什么都懂,才让此行显得有些悲壮。
这悲壮只有她自己清楚,现在琥珀姐姐也清楚了。
两千两?
“小姐……”
琥珀倒吸一口冷气,仿佛变成了石雕的人儿,又轰然裂开。
二小姐究竟瞒了她多少事。
给纨绔做妻或者给简珣做贵妾,其实都差不多。
都是在没有爱和自由的牢笼里做男子的玩物,然后生孩子。
无论跟谁都一样。
不快乐的事情本来都一样。
每个泽禾的女子长大了都会面临,黄时雨并不认为自己会例外,她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走出去。
实在走不出,过个八年九年的多半像姐姐一样被夫家抛弃或者自请下堂,然后与姐姐相依为命。
黄时雨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光,拍了拍苍白的琥珀,笑道:“吓唬你呐,我早就想到了解决的法子,三百两而已,等我考进画署当场就有二百六十两优恤金!”
“画署这么好的吗?”琥珀受黄时雨感染,灰败面色略有缓和。
“那当然。”黄时雨小脸微扬,明媚模样儿仿佛冬日的小暖阳。
她对琥珀款款阐述画署和前途,“本朝画署与天文、书艺、医官四局并立,由朝廷直接管理,汇聚了天下最优秀的丹青妙手,民间画师通过考试便可称为画员,享受与翰林、侍诏等文官相近的待遇,祇候以上便有了官职,穿戴官服,领更多俸禄。”
琥珀听得两眼放光,“便是咱们女子也能去考的吗?”
黄时雨说那当然,“四局相当宽宥,对男女一视同仁,唯贤才任之。”
话虽如此,札记上所列的贤才几乎看不见女子的姓名,可见那不是小女子所能轻易涉足的地方,黄时雨前路渺茫,但她只对琥珀说好的一面。
也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
再说闻大人不就是现成的例子,每每想到她,黄时雨就如鼓起的帆腹,振作不已。
宝天府知府做梦也没想到肃王来一趟就吩咐自己做这么点事,当下不仅把册籍办得稳稳妥妥还加了一封路引,以便考生自行进京考试。
一看考生还是个姑娘家,老狐狸知府疑窦丛生,又仔细看了看黄时雨的户籍和家世,再往上数八代与韩家也沾不上亲,非亲非故的竟得到了肃王青睐,除了男女之事没有其他解释。
但男女之事也解释不通。
画署又不收侍妾或侧妃。
知府想不通便放弃,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他只关心肃王满不满意。
肃王满意了才有他的好处。
韩意淮拿到册籍和路引,心情更上一层楼,有一种奇怪的成就感,哪怕很微小,但他参与了黄时雨的梦想。
两人在寅宾厅附近的小花园汇合,枫叶初染红,秋意如水柔,年少的他们尽是欢颜。
韩意淮道:“没骗你吧,我做事向来靠谱。”
黄时雨退后两步,端端正正朝他屈膝施礼,“思渊兄高义,小女子黄时雨感佩万千,铭记在心,他日如有力所能及之事愿为恩公效犬马之劳。”
韩意淮目光落在她眉眼,益发怜爱,“好呀,先陪本恩公用个午膳,我可是饿坏了。”
少年郎正逢长身体的年纪,又过了饭点,此时早已饿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