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阔素来不喜宫人贫嘴烂舌,一日被他撞见几个小宫女攒在一块玩儿诗令,其中一个作诗“凤上枝头木为倚,新娘坐轿桃贺喜”。
木字谐音穆,新娘即为辛娘,这桃又是穆宜华名的隐喻。但凡读过书写过诗的人都听出来他们在编排什么。
等到小宫女发现赵阔时,他早已走到了席边。她们吓得跪下连连求饶,涕泗横流。
赵阔只是俯视着她们,轻蔑冷笑:“如此会作诗,留在宫里倒是屈才了。”
宫女们哭得说不出话来,赵阔却没有动手只是将她们送给了吴尚宫,陈情前因后果,让吴尚宫秉公执法。
而后听闻浣衣坊多了几个不会说话哑奴,之后的事,赵阔自是不屑于管教了。
这事皇后没让传到贵妃耳朵里,只是将赵阔叫来又狠狠地训了一顿。
自从恤银一事了结,皇家就不曾太平过。朝中有不少官员将天家不睦的缘由归咎在穆宜华身上,说此女误国,不堪为妃。
朝中各执一词,又是吵嚷不堪的一天。
穆宜华不想听这些话,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儿即使是关上门足不出户都有人有办法传到她的耳朵里。
皇帝愈加头疼,如今碰上赵阔的事是一概不想搭理,只要不娶穆宜华其他全权交由皇后。
皇后见小儿子身上难以下药,转而看向自己另一个儿子。
又是一年过去,东宫再无子嗣,那便是亡国之音。
趁着尚未过年,皇后早早地放出消息,说是等过完年开了春便要在郊外办一场马球赛,遍邀京中青年男女同玩同乐,各家可早些准备起来。春日马球赛彩头丰厚,恭迎各位到来。
这一看,就是要给太子再纳一些嫔御了。
春日宴会,穆宜华忽想到她刚回京时众星捧月,连请柬都是最早送上门的。不过一年光景,风水轮流转,花落别人家。
她心中丝丝酸疼,却没什么失落,唯忧她与赵阔的前程,不舍难分,却大雾迷蒙,未知将来。
太子纳妃之事,穆宜华不得不想起了陆秀。自那时与陆秀阁楼争执,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当日她抚着肚子,朝自己嘶吼说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妾,如今看来也是遂了她的愿了。
只是等穆同知下朝来,穆宜华随口问了一句太子纳妃之事,穆同知竟说是早已定了韩国公府的陆昭瓷。皇后娘娘觉得太子妃是个安静性子,但太子又喜欢玩儿,陆娘子没心机,人也活泼,正适合陪着太子。开春的那场马球,就当是给京中的公子娘子们好好玩乐的。
“陆昭瓷?”穆宜华震惊,不禁惊呼出声。
穆同知扭头疑问:“怎么了?有何不妥?”
穆宜华连忙寻了别的话搪塞过去:“哦……无有不妥,只是觉得奇怪。韩国公好歹是国公府,怎的将这嫡女……”
穆同知叹气:“韩国公府祖上蒙荫才能得享荣华,但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何况像他们这般骄奢淫逸,荒淫无度,定是难以长久,怕是气数将尽啊。送女为妃已然是下下之策,家中子弟不肖无才科举不第,只能望着女儿嫁入天家为整个家族吊口气。唉……走不长远的。”
穆宜华咀嚼这话,又想到陆家姐妹素来不对付,如今皇后竟是定了陆昭瓷,这陆秀必定要生出祸端来了。
第57章
大年三十,汴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
芳园里的花草树木枯败一地,白雪覆盖却也颇有银装素裹、萧瑟白净之感。屋檐下坠了晶莹剔透的冰棱,穆长青调皮叫茴郎抱着摘下来两根,他一根,茴郎一根,一人一根坐着屋前的台阶上咬着吃。
大过年的,穆宜华也是不想再勤快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任外头再怎么吵闹也是不愿意睁眼去瞧。
“姐姐,姐姐,我和茴郎在院子里堆了好大一个雪人呢,可像你了!”穆长青不怕死地冲进穆宜华的屋子,一双冷手钻进被窝就摇穆宜华的手臂,“姐姐,你再睡下去都要午时了,起床了!左郎君都到府上做客来了!”
昨晚看话本子看得太晚,许是黎明方才睡下,穆宜华被弟弟这么一喊脑子还是不太清醒,只在嘴里嘟囔:“管他谁来了,有客人自有父亲,哪用得着我。”
“父亲留了左郎君吃午饭呢!你还不起床?”穆长青整个身体都趴在了穆宜华身上,“起床起床!再不起床我就去找爹爹!”
穆宜华那个迷蒙睡意中找回神思:“左郎君要留下吃饭?”
“是啊,那你不得一起去陪陪客人?”
穆宜华清醒了,一巴掌将穆长青从自己身上呼下去,又使唤他往盆里添一点炭火便叫了春儿进来更衣。
今日她穿得暖和,里三层外三层的夹衣,末了还在外头罩了件黛蓝鹅绒长衫,下身也是加棉的石榴红罗三裥裙。她今日没有束高髻,只是将头发闲适地绾于两侧,剩下的便用红丝绦系了个马尾垂在背后,颇像端庄娴雅的汉朝仕女。
梳妆完毕,穆宜华又去置办茶水点心,领着一众奴仆走到书房门口时却又停住了。她侧侧身子,对身后的仆人道:“你们进去吧,记得不要吵到相爷和左大人。”
书房内,左衷忻正与穆同知对弈。穆同知在棋局上也是难逢对手,如今碰见左衷忻,真是相见恨晚,交手正酣,势要分出个高下才下棋盘。
丫鬟们鱼贯而入,分别呈上和旨酒、莲花肉饼、天花饼和太平毕罗。
左衷忻稍稍分神望向屋外,只见穆宜华立在屋外刚要走。二人四目相对,穆宜华稍作愣神,回以微笑,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去。
左衷忻眼神跟着她的身影,只见发丝在冬风中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