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泰安你输了!”穆同知抚掌大笑,落子庆贺,“你走神了。”
左衷忻连忙回神失笑:“是晚辈技不如人。”
穆同知摆手:“不不不,我见过那么多人,你的棋艺是最好的,并非是你技不如人,你就是走神了。怎么?馋我们家的点心了?”
左衷忻轻笑,拿起一块饼:“是啊,此前穆府家宴浅尝辄止,一直想着这一口呢。”
“那要不这样吧,年夜饭也在这里吃,如何?”
左衷忻闻言想要拒绝,却被穆同知抓住了手:“你独自一人待在京城,贺郎君又成了亲。你与其找同僚们在樊楼里喝得昏天黑地,倒不如在这儿吃得饱饱的回家去。明儿一早,再来拜年。”
左衷忻见推辞不下,只好应了。
午膳穆宜华准备了石髓羹、软羊与牛肉胡饼,又煎了鱼,煮了酒,临了还叫人去地窖搬了林檎山楂,兑着糖水放一块儿解腻。
羊肉暖酒下肚,众人脸上都熏得红扑扑的,尤其是穆长青脸红的像个年画娃娃。
穆宜华拿着两手去敷热脸,眼中被酒熏得有些迷蒙。
左衷忻只敢看一眼,便不敢再去细瞧。
一顿饭吃的尽兴,穆同知有些酒醉,叫人搀扶着去主卧躺下。穆宜华也让人辟了间屋子给左衷忻歇息。
几人这午觉一睡睡到傍晚,厨房早已开始准备起年夜饭。
穆宜华走出房门时还打着哈欠,春儿赶紧将披风给她披上,又送上暖炉暖着。
穆宜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叹气道:“也不知道我这身子骨是怎么长的,从小待在汴京竟还那么怕冷。”
她转出院子想去厨房看一眼年夜饭的进度,却见园子里古亭盖雪,红梅俏丽,左衷忻一袭青衣立在雪中,仰头望着四方白净一点红,恰如青松挺拔独立寒峭,孤绝出尘。
穆宜华不忍将这幅画面打破,悄声地绕过去了厨房。
这是他们回京后的第一年年三十,又有客人在府上,穆宜华准备的菜肴极其丰盛——
先是备了郓王家和肃王家酿得琼腴和兰芷,以白肉、双驼峰子、山核桃与花生佐酒;主菜则是四格烫锅,各有其味,鲜切的鹿驴狗羊牛鸭鹅鸡肉,还有春天里屯的葵菘韭蕨茼苋笋等蔬菜,难得的渤海虾蟹下锅,饭后还有樱桃、葡萄、石榴,酥酪牛乳等去腻。
一顿酒足饭饱,城里放起了烟花。
穆长青惊叫着跑出去:“姐姐,我们也放烟花吧!”
穆宜华叫仆人将备好的烟花抬出来,看着穆长青放。
萤火琉璃,五彩斑斓,穆长青在五光十色只见穿梭,吓得张嬷嬷连忙将他抓住,就怕火苗燎了他的人。
“竖子贪玩,泰安还请见谅啊,哈哈哈哈……”穆同知笑看着穆长青嬉笑,目光里都是慈爱。
左衷忻笑道:“穆小郎君天真浪漫,难能可贵。”
院子里的烟花放完,穆宜华起身告辞:“爹爹,我去准备给阿娘上香的东西。”
穆同知眉目一垂,点点头。
她顺便喊上了穆长青,在他的颈间摸了一把全是汗,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换衣服去,等会儿着凉了。”
左衷忻目送他们离去,只听见身旁穆同知说道:“我夫人是在阿兆十三岁那年去世的,那时长青不过八岁,仍旧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时还发生了什么你定然是知晓的。我太专注于仕途,没能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很多时候阿兆是又当长姐又当母亲,所以长青很依赖她。你别看这府上我最年长,但这里最大的,还是我们阿兆,我们都不敢惹她生气的。”穆同知说到此处,面上是骄傲且欣慰的笑容。
“我们阿兆是多好一个孩子啊……只可惜摊上我这么个父亲……”穆同知神色一敛,眼睛被酒气熏红,他长叹一声,“这么多年,她也就那一个愿望,心心念念良久,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啊……”
左衷忻闻言,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他这是再说穆宜华与赵阔之事呢。
他心中说不出是酸楚多一点还是懊悔多一点,他曾尝试着放下,毕竟她是自己如何也企及不到的高岭之花。可每当又看见她,那颗妄图冰封的心又开始自我解封,只期盼能够再看她一眼,再近她一寸。
他不得不承认,当看见皇帝对待穆赵二人的态度时,他是有庆幸过的。那是属于人性之中最最底层的劣根性在作祟,午夜梦回,他也曾做过强取豪夺的旖旎梦,是多年的圣贤书让他将这欲。望深埋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听不想不念不可。
穆同知今日醉酒将此事谈起,又将左衷忻强忍着的思绪拂尘再现。
“相公不必心忧,”左衷忻劝慰,“穆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为人聪颖持重,若此愿望无法实现,也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穆同知稍稍一愣,扭头看向他,半晌才笑指左衷忻道:“你小子……哈哈哈哈……”
左衷忻听这笑声有些无措,意图辩解:“晚辈是说……”
“你小子确实豁达,不管是被夺官还是诽谤,你都能淡然处之,今日这一番话,也颇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说的不错,我们阿兆吉人天相,定是能过上好日子的。”穆同知笑着拍了拍左衷忻的肩膀,举起酒杯道,“新年除旧岁,来,再饮一杯!”-
穆宜华将贡品在柳月鸣的牌位前摆放整齐,领着穆长青烧香跪拜。
“阿娘,今夜是大年三十,女儿祝您新年大吉。”穆宜华跪在蒲团上三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