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衷忻无惧无畏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杀不以平众怒。”
童蒯嘶嚎:“左衷忻——”
“杀!”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平地一声雷,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人喊着,盖过了童蒯的哭喊。
一切已成定局。
赵闵无奈用手遮去眉眼,有侍卫从外跑来,童蒯想要逃被人一把擒住押下。他尖声高喊,却也是于事无补了。
左衷忻扭头看他,眼中是杀伐之后的恹色。
多可笑,一个奸臣的错药整个国朝来陪葬,一个奸臣的死要到了国难关头才能实现。
左衷忻头一次厌恶自己脚下站着的这个宫殿,坐在这个宫殿之上的那个人。
童蒯赐死,邓孚舟被迫与清河和离又被罢免放逐,童蒯一党贬的贬,罢的罢,一如当年景右元嘉党争,不过就是换了一批人。
穆宜华在府中听闻这个消息,心神激荡,心脏呼之欲出,恍惚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本以为自己等不来这一刻,却在最为绝望心死之时一切沉冤昭雪,她、她的父亲和整个穆家再也不用背负骂名。
他们不是千古罪人,不是。
穆长青在穆宜华身旁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呜呜呜,老天终于开眼了,终于开眼了。父亲就是最好的!他就是最好的!”
穆宜华被惹得也不禁抹了几把眼泪。
她想等左衷忻来,想当面同他说说话。她直觉他今夜会来。
女人的感觉有时候就是那么准确。
桌上的碗筷刚摆起来,左衷忻便出现在了穆府角门。
穆宜华几乎是跑着去迎接他的。他披着一件黛青的裘绒披风,指挥着小厮将马车里的炭火搬下来。
“左郎君。”穆宜华欣喜地喊他。
左衷忻看出她很开心,她的眉眼俱是藏不住的笑意,看得他心中暖融融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她笑了。
穆宜华浑然不觉自己落在他眼中的模样,只是招呼着小厮们帮忙,牵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进穆府。
二人在落雪的院子里小跑,偶有香气自鼻间溜过,左衷忻不知道这是梅香还是穆宜华身上的香,只觉得有些醉人。
他低头瞧着穆宜华的手,她就那样紧紧地攥着他。
这是第二次。
左衷忻在心中默念——十七岁是第一次,二十二岁是第二次。
穆宜华将他拉进屋子,命春儿再去添几个菜加双筷子。
自戒严后,他们吃的一直都很简单,只今日颇为丰盛。
众人心知肚明,穆宜华甚至给左衷忻斟了酒,自己和长青也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穆宜华酡红着脸,举起酒杯,笑着敬左衷忻:“大恩难言谢,但是还是……谢谢左郎君……”
她打了个酒嗝,笑得像个孩子。
她醉了,他才敢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左衷忻瞥了眼睡在一旁穆长青,勾了勾嘴角,将穆宜华手中的酒杯轻轻接过,在她懵懂目光的注视下,将酒饮尽。
穆宜华拍了拍脑袋,问道:“那……好像是我的酒杯……”
左衷忻将酒杯塞回穆宜华的手,哄道:“是你的,不好意思,我拿错了。”
穆宜华大方地摆手:“无碍无碍,左郎君是我们穆家的大恩人,想要什么都可以。”
左衷忻看着她,似问非问:“真的吗?”
穆宜华信誓旦旦地点头:“真的!我穆宜华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来她真的醉得很厉害,但是左衷忻也不愿意她醒。
穆宜华脑袋很沉,一顿一顿地要睡过去,左衷忻伸手托住了她的脑袋,让她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上。
又是那一阵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