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左衷忻可以确认了,是她身上的味道。
“左郎君……”穆宜华嘟嘟囔囔的,“左郎君……谢谢你……谢谢你……”
一声又一声的感谢。
左衷忻低头看她,看她长长的睫毛与笔直的鼻梁,她的手就垂在身侧,只要轻轻一勾就能将其握入掌心。
但是左衷忻没有,他只是听着穆宜华在身边轻浅的呼吸声。
“你知道我是怎么说动他们的吗?”左衷忻知道穆宜华听不见,他独自喃喃。
与他一同弹劾的臣子里也有曾经妄图攀附童蒯的人。见风使舵是他们的本能,当他们看见金人南下,童蒯必死无疑的时候,为了不在史书上留下骂名,倒戈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反正童蒯也没有提拔他们,反正那是先帝朝的事情,而如今是新帝登基。
这群人实在是太容易说服了。
左衷忻也很多话要跟穆宜华讲,可他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就像此时此刻,他想在穆宜华的额上落下一个吻,但他也没有。
他只觉得,只要穆宜华在他身边,就已经胜过一切了。
第86章
“你听说了吗?郊外的居民全部都被迁到城里来了,就在城东那儿安置着呢……”
“不会吧……难不成,难不成金人……”
“嘘!快别说了,等会儿被巡逻的士兵听见了就完了。走走走,买完东西就回家,别一会儿连白天都出不来了。”
几人买完东西从穆长青的面前匆匆走过,他听着皱了皱眉,疾步往家赶去。
快到家时,忽见一个女子带着帷帽将一张信封递给春儿。春儿站在那儿眼中恍惚有泪,倾身抱住面前的女子。那女子拍了拍她的脊背,握着她的手转身离去。
穆长青走上前询问:“谁啊?”
春儿擦去眼泪:“虞娘子的贴身侍女,锦桃姑娘。”
“锦桃?她来做什么?”
春儿接过穆长青手中的东西一起进府:“她来给大姑娘送信的,说是要大姑娘转交左郎君。”
穆长青顿时起了好奇心想看,春儿一下把他的手拍掉,进屋就给了穆宜华。
这信没有封住,春儿道:“锦桃姑娘说了,这里面的东西也是给大姑娘看的。”
穆宜华略带犹疑地将信纸拿出来细看,双目渐渐睁大,立即将信纸贴近胸口,神色颇为难以置信。
是夜,左衷忻本该回穆府吃饭,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得人来。穆宜华在檐下久立,脸颊冻得通红,她来回踱步,眼睛便一直盯着后院。
春儿递上手炉道:“姑娘,还是先进屋吧。左郎君今日怕是不来了。”
穆宜华也知道近几日政务必定是繁忙的,但自从那日穆府用膳后,他每天都会来一趟,即使不久坐,至少也会让人捎点东西过来,像这次什么动静都没有那才叫稀奇。
“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吧……”穆宜华有些待不住,起身就往后院走。
走廊回环,冬夜静谧,左衷忻披着黛色走来,发冠上落了梅树稀碎的青霜,神情凝重,望见穆宜华时眸光却是一亮。
他浅笑着迎了上去:“今日朝中事务繁忙,所以来得有些晚了。”
穆宜华叹气:“无事便好,如今多事之秋,我就怕万一。”
几人走到堂中用完餐,穆长青被赶去看书,左衷忻则是被穆宜华叫到书房。她遣退所有下人,又叫春儿将书房的门窗都关上,只余他们二人。
左衷忻看这架势没敢说话,只是眼睛跟着她走,直到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书房里的炭火暖融融地烧着,热气氤氲在二人脸上,左衷忻看着信,神色越来越严肃。
“此前锦桃做了周秉天的妾,我就觉得她在筹谋什么。此次童蒯身死,邓孚舟被罢官,周肖然却被全身而退,可见他暗地里使了不少心眼和银子。”穆宜华道。
左衷忻将这封信折好收拢:“老南阳侯是先帝的先师,远近闻名的鸿儒,可如今的南阳候府没什么本事,只有祖上留下来的荫封。不像邓孚舟,周肖然投靠童蒯是没了出路半路出家,本以为还能通过帝王垂怜、子女姻亲为自己家族再谋生计,可他怕是怎么都想不到,使了那么多银子为自己脱罪,到最后却被一个小姑娘摆了一道。”
穆宜华仿佛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愤然:“他们这样的人家,没落是迟早的事。从里到外,没一个好东西。”
左衷忻头一次见她如此,轻笑一声:“善恶到头终有报,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逃不了的。”
这东西送到了左衷忻的手里,穆宜华也算是放心了。好像是大事终有落定,她的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哀愁——不管那些人再受到多么严厉的惩罚,逝去的人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
左衷忻知道她想起了虞倩倩,轻声宽慰:“有报应总比没报应好,你替她看着不也是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