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流传河西的“三缺四罪”,这下真的要罪加一等咯。
说长道短的是两个书佐,刚从日常处理郡县事务的七宝堂出来,正边走边议论。
孰料一转过墙角就见云行之黑着个脸,骑在马上瞪着他俩。
云行之灰头土脸,看上去像是刚刚跟谁打了一架,但眼内却冒着凶光,一副恶犬劘牙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这二人咬碎。
属官们都知道云行之是李凉州的嬖人,故而此刻见他恶狠狠杵在那儿,那俩人唬了一跳,赶紧闭嘴,低着头逃也似的跑没影儿了。
云行之瞧着俩书佐慌慌张张跑走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人后嚼舌根,人前抱头窜,你们两只脚的都是这种货色嘛?!
越想越火大,云行之拎起缰绳,怒气冲冲地决定立刻回鹿脊居,去找李翩告状。
他今日照旧出城狩猎,好久没在林间奔逐了,原想撒开腿跑个畅快,谁知却在林子里遇见了敦煌阴氏的阴善。
虽然在氾玟的口中,阴氏并没被纳入“敦煌五大家”之列,但其家族在敦煌城内其实也是有钱有势的高门大户。
阴善是阴氏的大郎君,比李翩稍长几岁,二人从前也曾一起在精舍修习,有过同窗之谊。阴善在其父过世后,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家族。
去岁,李翩藉小凉公之名给敦煌城的官员来了一通大洗牌,太守以下的重要职官中,给氾氏、张氏、索氏、令狐氏都留了一席之地,却唯独没提拔阴善,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反正阴善一想起这事儿就气得牙痒痒。
现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报复机会,他哪能不狠狠报回去。
这不,阴善一看见云行之,立刻堆起满脸不怀好意的笑。
云行之瞧不上他,原本不想搭理,谁知阴善却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云家郎君跑这么快呢,不怕你主子瞧见了心生妒恨?”
“有什么好妒恨的?”云行之停住脚步,回过头瞪着阴善。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阴善乐得捧腹大笑,边笑边说:“当然是因为……因为你那主子是个瘸腿儿啊!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云行之登时满脸惊愕——这等隐秘之事怎么被外人知晓了,且还是这个讨人厌的阴善。
阴善看云行之表情不对,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哟,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了?也对,你俩天天一张榻上滚来滚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虽然腿瘸了,但应该不妨碍在榻上滚吧,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么?!龌龊东西!”云行之攥紧拳头,怒喝一声。
被他如此呵斥,阴善瞬间敛了笑容,斜睨着云行之,冷声道:“下贱骨头,还敢冲我瞎嚷嚷。你等着瞧好了,你主子很快就会生不如死。”
云行之面上一僵,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嗤,你知道对于你主子那种自诩君子的人来说,最难熬的事是什么吗?不是当着他的面骂他,而是在他背后戳他脊梁骨。偏偏这世上的人啊,最喜欢在别人背后吐唾沫,吐得正人君子一身腥臊,却愣是没办法。……不过话又说回来,李凉州早就没少被人指指点点,他应该已经习惯了。”
阴善这番话说得还有条有理,仿佛蕴藏着极大智慧似的。话一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美到了,愈发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胡说八道!放臭屁!”
云行之嘴笨,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根本没法和阴善争论。
阴善又睨了云行之一眼,道:“你还在这儿乐呵呢,还不赶紧回去安慰安慰他……啧啧。”
不待阴善说完,云行之扭头就走。他原本也不打算再跟阴善纠缠,他说又说不过人家,单方面被人用话语按在地上摩擦,肺都快气炸了。
那边阴善占了嘴巴上的便宜,兴高采烈,令仆从们四下散开各去射猎,他自己则在树林子里信马由缰,打算好好回味一下这胜利的感觉。
正瞎走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诡异声响,他侧耳细听,霎时间只觉毛骨悚然——有一头野兽正屏声敛息缀在他身后。
野兽喉咙里发出低沉可怖的哮声,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在阴森森的树林间,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阴善也不是吃素的,听到咆哮的同时,立刻伸手拔出腰间佩刀。
可那野兽的动作比他更为迅捷。
阴善刀还没完全拔出,就见一头巨大的恶犬从草丛间迅猛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径直扑向自己。
那是一只黑獒,但体型比普通獒犬要大得多,全身皮毛黝黑可怖,满口森森獠牙,额下两块红斑,看上去就像是两只红血淋漓的眼睛。
“啊——!!!”
阴善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下一刻便被黑獒咬住手臂在地上拖行。
“来人!救命!快来人!!”
刚拔出来的刀脱手掉入草丛,惨叫声回荡在树林里。
阴氏的仆从有人听到了大郎君的惨叫,赶紧招呼人策马往这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