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认得李太守,求您,求您去太守府救救李翩!”
“小郎君?他不是在声闻寺放钱吗?出什么事了?”
今日声闻寺放还税钱的动静实在闹得巨大无比,云识敏在民市买榆酱的时候就听到不止一拨人谈论此事。
“是,他原本是在放钱,现在不在了。他被他阿爷抓走,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他肯定是骗了他阿爷,快去救救他!”
往常口齿伶俐的云安,此刻却因为着急上火,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别急,慢慢说,”云识敏赶忙安抚女儿,“你的意思是,李太守从声闻寺带走了他儿子,原因是那孩子是瞒着他放钱的?”
云安点头如捣蒜:“您不知道,他今天特别奇怪,刚才我亲眼看见李太守提着鞭子来抓他。阿爷,您识得李太守对吧,您去劝劝吧,求您了,我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说到最后一句,云安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
云识敏虽然讨厌李椠,但他相信李翩的为人。况且李椠是那么好色贪财的一个人,若真如女儿所说,李翩是瞒着他父亲放钱的,那还不得被打死?
想到这儿,云识敏将装榆酱的陶土坛交给云安,道:“我去看看,你在家等着。”
*
当年愤而挂冠离开太守府的时候,云识敏曾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来这表面光鲜、实则腌臜不堪的地方,可谁知自己今日竟是为了李椠的亲儿子而破了这誓言。
“唉……”
人世际遇,因果缘法,总是无常又无常。
再次登门时,云识敏心内颇有些百味杂陈之感。
府内属官中许多人都认得云识敏,知道云先生曾在太守府担任书佐一职,故而见他来了,便找了王栩去禀报李椠。
李椠来到外院倒座的时候,原以为会看到某人大放悲声,挺直腰板詈骂他,质问他为何如此狠毒——云知那穷酸臭脾气,也就只有这点儿本事了,李椠心想。
倘若那穷鬼脾气发作,就直接让人将他乱棍轰出去算了,李椠边走边琢磨,毕竟刚才打骂儿子的时候吼得嗓子都冒烟,这会儿实在不想再跟旁人多啰嗦。
孰料他一踏进倒座的房门,却被云识敏吓了一跳。
只见云识敏快步上前,半躬着腰,满脸喜色对他说:“明府实乃萧相国再世,云知特来向明府道贺。”
李椠直接愣在原地,一上来就把他捧成萧何,这又是演哪一出?
这么长时间没见这姓云的,难道是这落魄穷鬼已然改了性子?
“咳咳咳,识敏此言何意啊?”李椠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问道。
云识敏再次躬身向李椠礼了一礼。
“明府愿将丧税发还于民,实乃尧舜之德,纵然萧相国再世、陈丞相复生,恐也未必能有此举。适才小民来此途中,一路上见百姓们对明府俱是感激涕零。”
云识敏强忍内心作呕之感,嘴上把李椠夸得是天花乱坠。
但李椠也是老油条了,平日里拍他马屁的人数不胜数,并不会被人夸两句就飘飘然。况且,刚才抓李翩回来的时候,路旁那些百姓感戴的人明明不是老子是儿子。
思至此,他捏了捏自己下颌那搓胡须,拿腔捏调地说:“我看未必,让他们念着好的另有其人吧。”
“明府有所不知,云知今日来此,正是受乡里百姓所托,特来拜谢明府。百姓们都说,小郎君若非得了明府之令,怎会放还丧税?他年轻不知事,又怎能想到这茬?”
李椠看云识敏的态度如此诚恳,将信将疑地问:“百姓真这么说?”
“小民怎敢诓骗明府,小民还听说,百姓们打算在千佛洞为您新凿一窟,载录您的大恩大德。”
听了这话,李椠面上神情复杂:“道谢就不必了,至于凿窟嘛……”
他转身坐于倒座内安置的矮榻,颇为端正的面孔上显出十分复杂的神色。
李椠觉得自己这回真是被狗儿子给坑惨了,那小兔崽子居然给他扣了这么一顶高帽子,让他进退两难,既不可能过后再找借口把丧税重新收回来,还得在百姓面前装出一副“我是好官”的样子,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但云识敏说百姓们打算在千佛洞为他新凿一窟这话,他倒是挺爱听的。毕竟凿窟供养之事,攒下的福报实在不小。
李椠正在心底暗爽,忽听云识敏又开口问道:
“不知小郎君现在何处?他今日忙碌整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云知亦想向他当面拜谢。”
“他啊……他……唉……”
被云识敏突然一问,李椠这才想起来,狗儿子这会应该还在院子里趴着呢。
一看李椠面上表情,云识敏心道不好,赶紧追问道:“小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