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祁本就垂眸盯着蕴玉,闻言,面上神情不变,眸中却有冷光划过。
他眉间郁气翻涌,偏生眼中寒霜,较之常日大不一样。
须臾,裴玄祁冷笑一声,偏了偏下颌,似笑非笑地瞧着蕴玉处变不惊的娇颜。
半个时辰以前,他尚在殿中处理军中事务,江尘忽然来报,道是仪妃有急事请奏,他本不愿搭理,江尘却道,此事有关容婕妤。
听到容婕妤三字,裴玄祁心中一软,到底将仪妃传了进来。
却不料,仪妃当即便命栖梧捧着这只药罐踏了进来,口口声声说蕴玉许久未孕,皆因她私下服用避子汤,其言辞恳切着实不像作假。
裴玄祁当时并未言语,可额角却疼的厉害。
昨夜枕席之间,他还刻意勾了她要了一遍又一遍,磨着她自个儿说要替他诞下皇子。
如今真是像极了一场笑话。
无论是身为男人还是身为帝王,蕴玉此举都是将他的自尊踩在地上肆意践踏。
思及此,裴玄祁眸色一动,终是开口道:“朕的意思,你不明白么?朕在问你,这药罐中,曾熬制过什么药?”
他话音一落,仪妃瞧着裴玄祁面色不虞,当即便上前轻笑道:“圣上问话,容婕妤为何不答,难不成,是害怕圣上知晓了真相,你再没有往日恩宠?”
仪妃眼带讥诮,呵,恩宠?
待她将此事坐实,别说恩宠,只怕蕴玉连小命也保不住。
蕴玉听得仪妃冷嘲热讽却恍若未闻,只淡淡抬首,唇边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圣上。”她嗓音轻柔:“方才江大监来风华阁传唤之时,妾开心极了。”
“妾原以为,是圣上得了空,想要见妾,却不成想,竟是为着旁人的谗言。”
裴玄祁眼底一动,瞧见蕴玉唇边笑意,喉间似乎堵了一团东西,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仪妃见状,生怕裴玄祁被蕴玉说动,脸色一变就道:“谗言?本宫堂堂妃位,哪来的功夫来陷害你一个小小的婕妤?”
她嗓音愈冷:“本宫劝容婕妤还是莫要拖延时间,赶紧招了的好。”
蕴玉神色不变,只认真注视着裴玄祁,那双澄澈的双眼中不见半点慌乱,只余一丝执拗:
“妾不知仪妃娘娘对圣上说了什么,只是圣上既然问了,那妾便说。”
她嗓音一顿,似是极难开口,半晌,才听她艰难道:“圣上也知,妾出身低微。”
“当初妾在浣衣局时,寒冬腊月,也需用冰水浆洗衣裳,因此身子落了寒,难以有孕。”
“只是妾爱慕”她一顿,唇边笑意愈发自嘲,继续道:“终是生出些妄念,便偷偷朝薛充华讨了副调养身子的方子,私下熬了服用。”
“你撒谎!”尚未等蕴玉出声,仪妃便惊斥道。
她当初分明寻太医瞧了,蕴玉身子一派康健,从未有过难以有孕一说。
见她反应这般大,蕴玉唇边笑意变冷,直直盯着仪妃道:“仪妃娘娘这般说,有什么证据么?”
仪妃甚至能从蕴玉口中听出几分挑衅,她是撒谎了,只是仪妃敢戳破么?
仪妃自然不敢,触及裴玄祁冷凝的眼神,仪妃咬了咬唇,转圜道:“若真是补身子的药,你何故要在自个儿屋中偷偷熬煮?”
不料蕴玉丝毫不慌,挺直脊背道:“当时妾尚且住在昭月宫的西侧殿,仪妃娘娘素来恪守宫规,妾私下熬药,并未过了明路,若是被您知晓,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因此妾不敢声张,只得于殿中偷偷熬煮。”
她一字一句,有理有据。
这番话无非是向裴玄祁透露出一个信息,不是她不愿意调养好身子,是仪妃容不下她。
此话一出,众人皆小心望向了御案之上帝王。
仪妃面上一慌,美眸含怒瞪向蕴玉,连忙朝裴玄祁辩解道:“圣上容禀,容婕妤此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真是补身子之药,妾怎会不让她用,分明就是容婕妤用补药作为幌子,私下服用避子汤!”
她话锋一转,陡然拔高声音:“再说了,若真是补身子的药,你又何苦要将药渣藏起来?这整个西侧殿,可是翻不出一丁点药渣来!圣上就不觉得可疑么?”
此言一出,裴玄祁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指尖微微叩着桌案。
仪妃心知若是不赶紧定了蕴玉的罪,只怕又被她胡乱糊弄过去,连忙跪地求道:“圣上明察!这药罐中的残留一查便知真假,还请圣上开恩,准太医前来验药,辨明成分!”
殿中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