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其实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克拉丽莎的突然发怒更是让他手足无措,浑浑噩噩间仿佛与那个争吵的雨夜重合了。
“亨利,你知道我走到这一步付出了多少,不要为难我,不要逼我讨厌你。”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好像承诺过:“好,不要担心,我不会为难你。”
这句答案依旧没变,所以在她禁止他跟上时,他下意识止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她裙角翻飞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里。
几位妹妹更是吓得不敢做声。
自有记忆起,克拉丽莎就是一副运筹帷幄,沉着冷静的样子,即便是一开始妈妈不允许她独自前往伦敦时她也只是用各种方式无声地抗议着。
相比于现在,她几乎是暴怒了,刚刚亨利·萨默塞特话中的消息更是让她们的大脑都无法运转。
她们只知道她拒绝了公爵独子的求婚,对于细节一无所知。
而他就这样毫不顾及自己尊严地直接说出了被拒绝的具体场景,看他两位朋友的表情似乎也毫不惊讶,显然在这里这已经是一件广为人知的故事了。
克拉丽莎只是一直快步往前走着,几乎是凭着本能找到了走廊角落里的普罗米修斯雕塑。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安静思考的地方,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阳光穿过树木映射出星河点点的斑驳,她在这个隐蔽的墙角边默默地蹲下。
明明可以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的,却被自己闹得这么难看……克拉丽莎知道自己完全过度反应了。妹妹们肯定也很无措,但是她也想自己喘口气。
双手抱臂环绕在膝盖间,她闷着头静静地流着眼泪。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什么会还是这么痛苦呢?
她并不是没有心的人,如果在前世的环境中,她完全可以爽快地接受他的心意,即使不合适也能分开,这对双方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在这里,试错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一旦做出选择她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她做不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时间和人心。
短短的两年就足够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甚至还没有开始尝到更多权利的甜头。
她说服自己深呼吸,眼泪却像打开的水阀一样不停地流着。
克拉丽莎并不感到悲伤,相反,充斥着她的胸腔的是熊熊燃烧的怒意,这让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真的好恨,好恨这个世界天然对弱者的枷锁与剥削,好恨自己承受了千百倍的血泪与委屈也比不过一些人与身俱来的特权。
来到伦敦后,她每分每秒都在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看到令人发指的工厂环境时,看到穷人被毫无尊严地对待时,面对轻蔑的面孔时,被人指指点点时,被当做物品估价寻找合适的丈夫时。
而一个合适的时机,多年以来压抑的愤怒一瞬间全部爆发了。
克拉丽莎甚至明白一个很无力的事实,那就是她冲亨利·萨默塞特发火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勇敢,而是她知道她惹怒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代价。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压抑地太久,在拿他出气罢了。这个现实也让她更加的生气,因为她的怒气只有对在乎的人才有用。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每一个情绪都有重量的人。”克拉丽莎的脑海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让她的泪水逐渐止住了。
歇斯底里过后,克拉丽莎开始试图让自己从应激之中平复下来。腹式呼吸,注意力转移,她熟练得像一名身经百战的医生。
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五感上,这能让她迅速回到现实世界中。粗糙的墙面在指尖滑过,从这个角度普罗米修斯像看着更加的悲壮了,空气中是廊外青草的芳香,还有听觉……
听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克拉丽莎以为是自己的哪个妹妹找回来了。
抬起头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居然是弗朗西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