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意料之中的事。
受了那样重的伤,没有足够干净清洁的环境,也没有合适的护理照料,更没有补液和抗生素,活下来才是奇迹。
奇迹总是不容易出现的。
哀伤不会像刀白色的刃一样剧烈,只是会淡淡如爬满老旧篱墙的藤蔓一样蒙上一层阴翳。
何况对于韩景妍见惯生死的人,同情和哀伤都被磨得如河边的鹅卵石一样温吞甚至淡漠。
对韩景妍来说,她更多的情绪是恶心。始作俑者和添柴加火的幕僚都只需要小惩大诫一下就可以不用再为施暴害死一个人付出代价。
“那她家里……”谈潜光问道。
不待谈潜光说完,王之贤便知道她想说什么,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谈潜光明白了,旁边陪着的主簿也看明白了。
“两边……都不收?”谈潜光再次问道。
这次是点头。
主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是男方女方家里都不愿意收瘗安葬的意思。
叹气也许有为她惋惜的成分,但更多是感叹自己又有的忙碌了。胤朝丧葬花费不低,她所谓的“家”里不肯敛葬,又不可能放任尸体曝露荒野,事情和费用只有交给曾造成她死亡的衙门采办。
韩景妍想着怎么能记下前知县的名字,有朝一日遇见他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张九忧心豫州的瘟疫,只想让谈潜光与王之贤快些上路;王之贤担忧牢里另一个人,想托给谈潜光;主簿则愁闷牢里死了个人,怎么拨银子下葬又怎么写记录的文书。
人与人的悲喜哀乐并不相通。
“那,”谈潜光看着榻上女子的遗体,掩下眉目间的一丝哀伤,“方五儿的手术,你做了再走还是?”
王之贤摇摇头:“她的情况我看了,做不了。”
说罢,他沉默地收拾起桌上方才清创的器械,在火上最后燎一次。
火舌将铬白色刀刃舐过,他的思绪却在火焰的光下点燃。他抬起头,微怔,透过微小的火苗看向韩景妍一行人,喃喃道:
“也许不是做不了。”
…………
韩景妍不知道情况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太医院一行人本来是想把他们夫妻拐到豫南干活,结果走之前王之贤想让她和太医院的人把他的手术做了。
可以说是很有向上管理的能力了。
要做手术的患者也在女牢。
“是什么情况?”韩景妍问。
“你说方五儿吗?”王之贤道,“她是县上东村王姨的女儿,她的情况……算了,你看到就知道了。”
韩景妍微微蹙眉。
怎么还有这样的?她们骨|科虽说是出了名的荒唐,请内科会诊的前一秒才想起来内科要写病历,但至少也会临时抱佛脚粘几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病历上去(至于内科的老师来了会不会看得一脸懵逼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哪有这样半点患者病史不说,纯让自己看的?
正思索间,却听到前面牢房里传来哒哒哒的声音。
那种声音很奇怪,有点像人的脚步声,但是比脚步声更清脆,节奏也更快,像一匹小马似的。
韩景妍摇摇头,把那种奇怪的想法晃出去,继续向前走去。
牢房的甬道里没什么光线,看不清牢室里的布局和里面的人,所以一直是提着灯在走,待走得近了,那间牢房里,一双带着害怕和好奇的眼睛望过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双眼水晶晶的,位置却比人的双眼位置低了不少,在阴暗中显得更像是某种小兽了。
她提灯快速走了几步,那人许是受惊,飞快地退了回去,韩景妍也借着灯光看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