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二字如针,直扎向林净和心窝,昨夜那腌臢景象浮现在眼前,一个肥腻老叟,将她扯进怀里,硬要逼着她吃甚么皮杯,那涎脸凑上来的嘴脸,思之犹令人作呕。
“不去!”她胃里一阵翻腾,不禁脱口而出。
红藜叫她这不知打哪儿来的硬气唬了一跳,急的跺脚,“姑娘,真真儿使不得,那宋老爷是何许人也?一句话就给您翻做了花考魁首,多少人眼红着呢!开罪了他,太太怕是要……”
话音未落,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婆子风风火火的闯将进来,两只眼珠子骨碌碌的在她脸上一转,见她虽略带病容,却不减美貌,反添娇柔之姿。
当下松了口气,就上来扯她的胳膊,一面往妆台处推搡,一面说道:“我的小祖宗!醒了就赶紧拾掇去罢!还装什么蛇瘟?以宋老爷如今的行情,多少人想巴结都找不着庙门,席面请你那是抬举,你推三阻四的张致个甚么?再推脱,老娘我立时给你挂牌子接客!”
这婆子尤氏本是京城一富户家的洒扫婆子,因失手打碎了家主极爱惜的一盆兰花,怕主人怪罪,便做了逃奴。
那时谢秋华因家中双亲俱亡,被母舅卖于那富户家做奴婢。因年龄与那家小姐相仿,又生的粉人儿一般玉雪可爱,便给小姐做了贴身婢女。
尤氏见她是个美人胚子,想着以后保不齐有甚大造化,再不济路上卖了也还换得几两银子。便哄她说能给她脱了奴籍,将秋华拐走了。
一路逃到晋中地界,两人在城中落了脚,这婆子与肉市街的鳏夫崔裁缝看对了眼,嫁与他做续弦。
崔裁缝还有一子,四口人过的颇艰难。尤氏便想把秋华卖了以续柴米资,却被崔裁缝拦下。
这崔裁缝原是娼家的掌班,有些门路,便把秋华送去学了些才艺笔墨功夫,从此入了教坊行当。待学成要她接客,她只哭着不肯,说若是逼她便一头撞死,让他二人心血白费。
崔裁缝没办法,只得叫她去那些读书人的宴席上伺候,晚上便接回来,不与人过夜。
因着佳人端妙绝世,胸中又有些笔墨,性子纵冷淡些也只说她不需卖弄聘婷,即是妙丽天然,有璞玉之资,从此渐渐有了些名气。
加之她又有一手绝活,便是插花,尤善菊花,随手一插便有说不出的雅致可爱。且无论再枯败的菊,一经她的手,不肖半刻便似活过来一般。从此便有了个雅号,叫做菊花仙子。
每逢中秋,菊花仙子插的花,一瓶要卖到五两银子。不是菊仙,竟是个摇钱树了。
尤氏一家子靠着她买房置产,生计渐渐从容起来,倒还不满足,动辄用那点子清白底线拿捏原主。
林净和一股寒气混着怒气直冲天灵盖,恨不得撕了这老虔婆的嘴。只是低头看看自己这风吹即倒的身子骨,又瞧瞧尤氏那粗壮臂膀……
唉……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暗自咬牙,面儿上换了原主惯有的哀怨凄楚,螓首一低,细声道:“知道了。”
尤氏这才满意,在她肩上摸挲两下,“这才是我的乖孩儿,抓紧着吧,可别晚了让人觉着你拿乔儿。”说着就大步出去了。
林净和坐在妆台前,瞧着陈列其上的胭脂香粉,钗镮钿朵儿,一时有些傻眼。
梳妆打扮这些事向来是谢秋华亲自动手,可作为一个半手残的穿越人士,林净和哪里会梳古代那些繁复的发型。
想了一回,便把腰肢一拧,向红藜招手,“我今日惫懒,你帮我罢。”
好在红藜平日在谢秋华的熏陶下,也有几分雅意,心思又细巧,很快便给她装扮妥当。
揽镜自照,林净和不禁呼吸一滞。镜中少女梳着堕马髻,发上只簪一朵吴门象生花,戴一对银丁香耳铛。身着淡青罗衫,系着一条月白色百褶裙。玉骨珊珊,如月下梨花一般清雅动人。
林净和此刻也不知该喜该忧,这样的相貌,做这样的行当,明珠蒙尘,花落泥间,是福是祸呢?
正出神,那阔脸丫头唤作祥儿的进来禀报,“姑娘,车已在门口等着了。”
既来之,则安之。林净和吁了口气,擎着红藜的手款步出门。
红藜见驾车的是老苍头李忠,便问道“怎么不是小爷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