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被大营一位徐胥吏叫去吃酒了,叫我先送姑娘,待晚间席散他自来接。”李忠答道。
登车坐定,掀帘朝外看去,只见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车马骈阗。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虽不如现代都市高楼大厦的豪华壮观,却自有一番繁盛的烟火气。
只是她此刻心乱如麻,也无心赏景。放下车帘,林净和向红藜问道:“一会儿去的是个什么席,都有谁在?”
红藜答,“只听说是宋老爷做东,宴请两位至交,其他的婢子也不知了。”说着看了眼林净和的反应,又笑着安抚道:“姑娘别担心,宋师爷是个斯文人,他的好友该也都是正经的。”
正说话间,忽听街上有一苍老的声音在念诵甚么,隐隐听得里头有律法等字眼。林净和便又掀起车帘,寻那声音的所在。
只见街角有一四脚亭,上有一匾曰“申明亭”。亭下有一白须老者手持一卷书,口中念念有词,四周围了一圈人,皆神色认真,竖耳倾听。
林净和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红藜探身瞧了一回道:“今儿是十五,是里老在申明亭分发宣读《大诰》和《大燕律》的日子。”
大燕,想来这便是此朝的国号了。
林净和想了一回,吩咐赶车的老苍头李忠去各领了一本,翻看起来。
不一时,车已驶出城外,行至芷兰洲畔。一座精巧楼阁临江而筑,匾额上三个泥金大字:“晴云阁。”
主仆二人下了车,自有青衣小仆引入阁中。
甫一入阁,便见两个年轻女子凭栏而立,正与一个青年男子说笑。
其中一个丽人着水红箭袖短衫配月白八幅百褶裙,身姿挺拔,清逸飞扬,眉宇间有几分英气,见林净和进来,展颜笑道:“怎的才来?叫人好等。”
林净和强打精神,“昨儿个晚上发起热来,挣扎到这会儿才起。”
另一个丽人梳着单螺髻,钗镮叮当,一身红罗裙,生的艳若桃李。拿眼溜了她一下,从鼻中哼出一声。
那青年男子见状打趣道:“绮云这是还在恼你夺了她群花考案的魁首呐!”
由于原主的记忆中记不清人脸,林净和只得迅速的从记忆中搜寻绮云这个名字。
原来是群花考案之前的魁首。后来当地缙绅设宴款待宋介先,特传了花考上的十妓来伺候。原主素来淡泊洒落,席上也并不殷勤,却因此得了宋介先的青眼。当下将花考重翻一过,取原主做了魁首,余下名次也各有变动。
像这绮云,从魁首落到第四,心中自是不快。
作为一个一年就从实习生做到编辑的职场小油条,林净和学到的第一点就是,不要得罪老员工。
原主虽然灵秀,却颇有些恃才傲物的耿直,性子又软绵消极。常常得罪了人,人家说她两句,自己又顾影自怜,哀哀切切的哭个没完。她既没有原主的才艺,若一味模仿原主的做派,也是在给自己树敌。
当下,她款步上前,挽起着绮云的玉臂,一双妙目水汪汪的望向她,“我们都是沦落风尘的可怜人,嫌苦楚不够多怎的,还要自己找气生?各花入各眼,我不过是侥幸得了宋老爷青眼,可难道我得了魁首,姐姐的美貌才情就被埋没了不成?莫不知有多少公子也为姐姐叫屈呢!”
绮云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热和奉承弄得一愣,满腹酸气登时烟消云散。
脸儿虽还绷着,唇角却早压抑不住的上翘起来,转头对那英气丽人儿道,“桐仙,瞧瞧今儿太阳打哪边出来的?菊痕妹妹竟也世故起来了。”
那被她唤做桐仙的女子亦是花考上人物,排名第六,因耍得一手好剑,人称女剑仙。桐仙笑着将绮云虚虚一点,“你呀!什么都要掐个尖儿的,菊痕妹妹大病初愈,莫要再怄她了。”
正说笑间,只见一个仆从打扮的骑着一匹桃花马开道,后面是一顶两人抬的肩舆。上坐着一个凤眉鸾目的美少年,束玉冠,着锦袍,资貌冶丽,丰神超迈。正与身侧一个骑马的中年男人相谈款洽。
那中年男人身着镶皂边的白布长袍,头戴偃月冠,瘦骨松矍,却也是气宇娴雅,一派名士风度。
随着这二人出现,林净和突然觉得有些异样,脑中似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