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衔蝉垂首低眸。
她不敢抬头,怕眼底泪光被人看见,借着饮酒将泪水抹去,缓和后方才起身。
陆衔蝉站在众人身侧,正正衣襟,同众人一道双手作揖。
躬身,行礼。
她拜的不是那几位翰林,而是那些昔年那些战死在雍州的江湖先辈,是这满座的江湖侠客。
还有,死生相托、难能可贵的信任。
侠肝义胆,共赴国难。
这声音振聋发聩,几位翰林回首,他们怔怔看向拱手而立的江湖侠客。
那唐翰林嘴唇颤着不知想说些什么,半晌,神色慢慢变得凝重,他双手平举于身前,弯腰深弓回礼,哑着嗓子道:“本官,懂了。”
长公主穿过人流,行至人前对他颔首回礼,而那些身后的将军们,他们今日赴宴并未着甲,拳头磕在胸口,竟也传出咚咚的战鼓声来。
此间宴饮,舞乐无声,人有声。
“诸位坐吧,继续宴饮。”
“山君?山君,可以坐下了…”
陆衔蝉久久未动,还是晏如瑜拉扯两下,才回过神来,重新坐下。
褚卫凑过来问她:“陆少侠也是雍州旧人?”
“感慨诸君侠义而已。”
陆衔蝉举杯敬酒:“我陆山君生于雍州,也有战死在雍州城的亲友故旧,褚大侠,在下怎么说,也该算得‘雍州旧人’吧。”
褚卫高举酒杯,他笑道:“是我方才说错了,这席间江湖侠客,皆是雍州后人!”
二人酒杯磕碰,将杯中酒饮尽。
梨花香直冲鼻梁眉间,陆衔蝉的大脑越发清醒。
昭国地广,这席间人终是少数。
雍州一战死伤惨重,如陆衔蝉这般参与过雍州战事的,尚不清楚其中内情始末,遑论平民百姓呢?
他们只晓得自家兄弟子孙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却不曾见到守城将军同生共死,他们恨且怒,将陆渊一家当‘国贼’看待。
若陆衔蝉在此自爆身份,没有父母兄长尸身,不仅证明不了陆家声名,反倒可能坐实民间‘陆家并未死战’一说,逼迫朝堂给陆家定下叛国之罪。
倒叫此间人为难。
陆衔蝉,本应随父母兄长一起战死在雍州城的。
若那时马儿再快些,她是不是还能见到活着的阿爹阿娘,还有阿兄呢?
只恨当初…
年少力微,肩薄身瘦。
陆衔蝉心中信念越发坚定,她会查清始末,找回父母尸身,以正安国公一脉身后名。
到那时,父亲失城之罪。
她担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