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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崇诡现阴阳开眼 4（第1页）

小满知道，毒已解，男人再过半个多时辰就会恢复知觉，到了他需要离开的时间了。

其余刀伤并无大碍，皮肉之伤养养就会愈合。他既然能够从刀眼无情中活下来，就有独自穿过沙漠的可能性。

总比师傅突然回来，拿他命做实验来的要强。

何况，帐篷里已快断水断粮。每个月师傅都会离开好几天，为得就是取水买食。可是这一次，师傅已经离开快要一个月。因为准备不足，食物已快耗尽。沙漠秋去冬来，猎物会更难寻。即便寻到了，一想到沙鼠、沙蜴和地鸦的模样，想到要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那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她能忍受，可又有多少人能忍受？

她伸手搂住他肩。男人被她一翻，露出整张脸来。他脸上的血污已经凝固，睫毛在月光下投下茂密的阴影。头发溽湿，整张脸都是汗，大雨浇湿了一般。下嘴唇像被什么动物的牙齿咬过，唇上血肉模糊。

见他这样，小满犹豫片刻，拿起一旁已吸满血水的绢布，拧了半干，心神不定地给他擦拭，又用手指沾了一点膏药，沿着他唇上的伤口仔仔细细地涂。她生平极少做这种事，但真做起来竟也不生疏。绢布更红了，她去换了水，继续擦。

男人脸上的血污终于被擦干净了，唇上的血也止住了，显出一张年轻的脸。虽然眼睛闭着，唇上破了一片，但好歹其他部位没有受伤。月光柔和，烛火摇曳，那张脸高鼻深目，五官俊美。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默默起身走去一旁师傅的帐篷。

师傅的帐篷大些，也是一样空荡，只是床在织布后头，前方一大块空地，挨墙放着冬日柴火、两捆喂师傅骆驼的红柳沙蒿，和几个锅盆碗筷。他们二人都没有多余的个人物品，最多两件衣服，穿破了再去搞件新的，活得像个苦行僧。小满站在师傅的帐篷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二十九天的风沙早已带走了师傅的气息。

织布前空地的正中央，有一个口字样的图案。往下敲快慢各三下，图案弹起，里面是一个约一立方大小的沙穴，放着囤备的食物。师傅说这样囤粮，干净且防腐。

小满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她每日都要看好几遍，到了这两天，她几乎每天都要看十几遍。看到眼睛发直，也只看到里面一块巴掌大的薄肉干和一壶水。

彻彻底底弹尽粮绝了啊！

她满脸悲伤地拿起那块薄肉干，光含情脉脉地盯着，不敢闻。纠纠结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拗成了两半。又拿起一捆红柳沙蒿，走出门去，进了自己的帐篷。

“吃吧，吃吧，吃饱了有力气上路。”

见了久违的食物，本来有气无力蹲着的白马瞬间双眼放光，从地上弹了起来，欢乐地像个二楞子，形象也不要了，唾沫星子乱飞啃了起来。

男人还是老样子，闭着眼睛，躺在榻上，没有挪过一丝一毫。

她把半块薄肉干放进男人的金丝软甲里，想了想，怕肉干路上掉落，又往下塞了塞，快塞进他的腰带里了。

做完这一切，等白马把地上的干草吃得一点儿也不剩时，唤它过来。

“帮个忙，蹲下。”

白马现在见小满如同见老乡，见她一指令，立刻听话四肢落地。她吃力地拉住男人的肩膀，先把他身子放到马背上，然后又去搬他的大腿。就这么一挪二挪的，总算将他重新放回到了马背上。可能是出自心理因素，总觉得把男人挪到马背上，竟比之前挪他下来要轻松些。

牵白马出帐篷，圆月已挂西北。今晚风慢，是个吉祥的好夜晚。

她对白马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朝着月亮下落的方向走，把影子留在身后，那是离开沙漠的方向。我知道你很累，但是再撑一下，等明天太阳初升之时，你就能吃到下一顿的粮。”

鸟骨铃铛在篷顶飞旋着，马蹄儿踩碎月光，与她渐行渐远。

小满摊开手，手心里还剩最后半块肉干。

还是闻了，真香。口水瞬间吞没了她的胃，眼睛模糊了，心想就舔一口，就一口。等真舔到了，牙齿忍不住在上面一咬，撕下一丝，放嘴里一嚼，什么都没尝出来就咽下去了，于是又咬了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完全止不住，整个人都失控了……

眼泪吧嗒吧嗒坠进沙里，泪滴倒影出师傅的身影。

去年冬日，沙漠落了雪，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大。师傅一身白衣，站在漫天飞雪下，头上都是雪。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如果以后我三十日内未归，你可以选择离开沙漠。”

记得自己当时在一旁双手拢雪，堆出了雪人的身子，只当师傅在开玩笑，还说：“师傅，寻找食物需要那么久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总是这样，当他不想说一件事时，无论她怎么闹，他都不会回一个字。

他说：“出门时带好三样东西，骨笛、膏药和血蚕人皮。到了外头，用人皮覆住自己的脸，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操控尸骨的能力。但若一旦用上，绝不许手下留情。亲眼见过你操控尸骨的人，都得死。”

她抬起头看师傅，他立在风雪中，侧影修长寂寥。飞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又簌簌沾湿他的唇边。

心里莫名难过起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为什么我不能暴露长相，我是长得很丑吗？”

沙漠里没有溪水湖泊，帐篷里的刀哑光暗沉，她长到十七岁，只在师傅的眸子里看见过自己的倒影。

师傅低下头，凝视她的眼眸里百转千回。

“你……怎么会丑呢。”

她不堆雪人了，站起身来走到师傅身边，慌张地问：“我遮住了自己的脸，又怎么让师傅找到我？”

师傅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师傅自然能够找到你，我从小把你养大，不会把你弄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