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阳犹豫着接下,吃了两口,又放下,再没动过。
“咱们什么时候回英国?”何桑大概知道博士约等于一份工作,不像学生一样有寒暑假。程又阳这次来西班牙得跟导师请假,不可能无止尽地待下去。
“明天。”程又阳终于开了金口。
何桑起来收拾外卖盒子:“那今晚得收拾东西了。”
程又阳又不说话,沉默得令人心惊。
何桑想,他还是平时损人的样子比较讨喜。
“我不想回去了。”
程又阳把自己缩进毛毯,电脑屏幕熄灭,黢黑淹没他的脸。
像一个幽灵。
何桑过去,轻靠在书桌上,勉强对者他。
这个角度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为什么?”
黢黑里没有声音传来。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那样说?”何桑没有复述那句话,但二人心知肚明。
把自己裹进柔软毛毯的人终于有了生息:“那是一场家庭旅行······”
程又阳的家庭有着每年进行一场旅行的传统,今年定在马略卡岛。
临行前一周,程又阳导师新冠阳性,让他去加州代替导师参加学术会议。
自父母离婚后,程又阳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场家族旅行。可这次的学术会议可以见到那位他一直崇拜的心理学界泰斗。
在每年都有的家族旅行,和难得一见学术大拿之中,他选择了后者。
然后悲剧发生了。
程又阳的妹妹程又禾患有双向情感障碍。
根据行车记录仪,在程又阳的母亲驾车的过程中,程又禾与母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分散了母亲的注意力,导致她没能及时注意到前方变道的车辆。
“明知道又禾是那样的状态,却还放任她们去自驾······如果我和他们一起去,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程又阳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何桑没有说话,她也说不出什么天花乱坠的安慰。
犹豫一下,何桑走过去,隔着柔软的毛毯,抱紧他:“这不是你的问题。”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幽灵的脑袋左右晃动。
他在摇头。
“警察给我看过行车记录仪。又禾当时在埋怨母亲,问她:‘为什么要和父亲那样的人结婚?’,‘为什么要让她经历那些痛苦的时光?’”
“母亲是因为我才会和父亲在一起的。”
这些话都是陈述的口吻。
冷静、克制。
但陈述的内容却并非如此。
他言语干涩,喉头发紧,即使把自己裹成一个幽灵,也要好努力才能说出来这些话。
通过这些没有情绪的话语,清晰地传达给何桑的,是痛苦。
“又禾都不在了,我读心理学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想回英国了,让我呆在这里,让我陪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