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祆仪式已经开始。当然宫廷表演是精简版的,没人去探究这个宗教到底信仰什么。
年轻人只是想看一场嗜血的表演,看人开膛破肚带来的刺激就像每年三次大傩仪后观赏肢解动物般淋漓酣畅。
李世民依旧坐在河边,心中草拟着写给长孙青璟的信。他想把所有事情的原委,心中的委屈愤怒与负罪感都告诉她。
他与洛阳的一切格格不入,只有和长安的亲友在一起,才有人间的感觉。
“李公子,安和好在!”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腰肢袅娜,长裙曳地。
“这也是赛祆的一部分?要是我往你身上泼水,你就会化为乌有?”李世民烦躁地想把这个用绿色螺子黛化着浓阔广眉的女子赶走。
女子“咯咯”笑着,故意坐在他身边,扬起的帔帛擦过他的脸颊。“那你猜猜我是狐妖还是姮娥?”
“没心情猜。”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你这人真无趣。不过,宇文皛这个混蛋最近总惹我不痛快,有人替我打花了他的脸,我今晚心中一下子畅快了。公子,你觉得我美吗?”
“你带着面纱,我看不出来。”
“我听说,公子的母亲年轻时是大兴城王公贵族竞相追求的大美人。光是求婚的勋贵少年就不计其数。初时我是不信的,现在细细看你的脸,由不得我不信。你虽然不是你父亲的世子,但也勉强配得上我……”
“娘子,我的母亲是十分贤惠的国公夫人。”李世民正色道,“即便是两京最轻佻的纨绔子弟,也只敢在我面前夸赞她的聪慧。你逾矩了!”他心中的无明业火熊熊燃起,若是对方是个男子,说出这种轻慢他母亲的话,他早就对她饱以老拳了。
“那我道歉。你不想看看我面纱下的样子吗?你既然打了宇文皛,就可以得到一点小小的奖励,比如我们在九州池里换个小岛作作诗,弹弹琵琶,我允许你向他炫耀我对你青眼有加。”女子柔弱无骨的手指滑过李世民的宽阔地肩头。
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个少年为了她斗勇赛狠的样子,心中更加愉悦了。
“不管你是狐妖还是姮娥,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把手拿开!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李世民厉声喝止道。他只想吓退这个纠缠不清的女子,并不想再惹出新的事端。
被挫败的神秘女子尴尬一笑:“哎呦,看不出你对那位娘子情比金坚呢!她在附近哪个岛上玩乐吗?是哪家的女公子?”
两人正在拉扯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李公子,你舅父陈国公让我捎话给你……”
“虞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来人正是秘书郎虞世南。想到也许有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与自己作伴,李世民的心情舒畅了起来。
“哼!”被拒绝得无比干脆的女子逃遁了。
虞世南神色疲惫,他被血腥的幻术和各种诗歌酬唱弄得精疲力竭。
两人面对面的第一句话出奇一致:“你为何在此?”
“真是一言难尽。”李世民便把萧矩传话,送斛律珣面圣后自己误打误撞来到琉璃亭的原委说了一遍。
他坚信虞世南在紫薇城以正直和文才知名,决计不会把他的满腹牢骚告诉第三人。
虞世南听完这一番令人尴尬不已的描述,深感每一个字都是对自己正直人格的亵渎。
长久的沉寂之后,他开口道:“我也是满腹苦水。皇子皇女们今日做东,请波斯人赛祆。还向陛下点名要我作陪,陪他们唱和。真是乌烟瘴气,群魔乱舞。我的眼睛和脑子都污秽了。”他摇头叹气。
李世民搀扶他越过一段碎石地,问道:“虞先生,我舅父有何事嘱咐我?”
虞世南诡秘一笑:“我最近没有遇到过陈国公,只是想借故唬走纠缠你的娘子。”
想到虞世南有可能看到两人暧昧不清的样子,李世民顿时有些窘迫,害怕虞世南也将他当做宇文皛的一丘之貉,急于为自己辩白:“谢先生相助。我本来也正准备把她气走。”
“我不想再写一些无病呻吟的诗了,就趁这些年轻人看幻术时溜走。正好遇到你,怕你惹上麻烦,就借你舅父的名义叫你。”
“这女子知道我母亲的家世,看着不像教坊司的。也不知是哪位国公家恬不知耻的女公子。”一想到方才直白的诱惑,李世民又觉得作呕。
“恐怕不是什么女公子啊!”虞世南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恐这深宫里有一些更肮脏龌龊的事情。”
“阿茶家子?”李世民打了一个激灵,想起宫中皇女们的传闻,后怕起来。
幸好她未摘面纱,否则他不知明朝一觉醒来,皇女气急败坏之下,他会被裴蕴安上什么恶臭的罪名让全家蒙羞。
李世民发誓以后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如果皇女衔恨报复长孙青璟,事情可就不妙了。可是他分明只是远远见过三位皇女,如何让人误会成有意于她们。
“弄不好又是萧矩出的馊主意,故意在阿茶家子面前搬弄是非。”李世民今天受够了这群登徒子的戏弄,“先生且等我片刻,等我打断萧矩这个小人的腿再与先生详谈。”
一股郁愤之气直冲天灵盖,他攥紧了拳头,准备重新进入琉璃亭,恨不能拧断萧矩的脖子。
虞世南见眼前的少年脸色苍白,额上汗水涔涔,身体摇晃,言行开始变得癫狂,便拉他坐回河岸边。
“为了你父母兄弟,不要惹事。我问你,你刚才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没有。”李世民仔细回想了一下,“不过喝了几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