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设未变,只有床头有空了的药碗,薛银铮极为照顾她,想必这漫漫长夜,也是她在身侧。
江稚微指尖轻搭腕间,脉象表面平缓,内里却蛰伏着一股阴毒寒意,正一寸寸蚕食经脉。
她垂眸掩住眼底冷光,这毒虽凶险,却恰好是幼时随祖父行医时见过的,既然当年能救回他人,如今自然也能解开。
寻常小毒不能奈何她。
出了这样的事,太子必然要敲打薛银铮一番。今日倒无旁事,江稚微独坐窗前,看窗外残雪一点点消融,滴落成珠。
庭前积雪未扫,映得满室空明,她伸手接住一缕透窗的日光,指尖微凉,却难得觉出几分活气。
“稚微。”
身后传来薛银铮的声音。
江稚微转身,方欲行礼,却被薛银铮握住手腕。
薛银铮比她高出许多,江稚微只能看到她的肩头缀着的珍珠流苏。
“记着我同你说的话,你还小,以待来日。”
江稚微稍作怔愣,点点头。
薛银铮握着她的手,替她驱散凝滞的寒气,默然许久,忽然掉下来一滴泪:“保重。”
江稚微缓缓抬起头,少有的直视着她,指腹轻轻拭过薛银铮眼尾,悄然带走了泪珠:“谢姐姐。”
马车终于不再颠簸,教坊司门前的积雪也消融了大半。
东宫。
太子家令声音很是尖锐:“江稚微,请吧。”
江稚微起身,木讷行礼:“是。”
场上已备好琴,江稚微眼波轻转,在席间逡巡,果然见沈瑜白在此端坐着,她收回目光,素手调弦,指尖在冰弦上一拂,清音如碎雪落玉,霎时压住了满堂私语。
家令介绍:“江姑娘所作《柳枝辞》。”
江稚微拨动琴弦,指尖在七根丝弦上勾起一抹泛音,琴音初如柳梢点水,后如涓涓细流般流转千回。
一曲很快作罢。
段墨道:“太子殿下眼光极佳啊。”
满堂虚伪许久的奉承,足以叫江稚微从台上躬身退下,她垂首敛袖,素白的裙裾拂过鎏金台阶,像一片雪无声落入阴影。
家令走过来:“姑娘,这酒请喝吧。”
“好。”不喝没有不喝的路子。
江稚微一饮而尽。
家令笑意渐深:“姑娘,请吧。”
江稚微的指尖悄然探入广袖,触到那枚藏在暗袋里的药丸,借着低眉顺目的姿态,她以袖掩唇,将药丸迅速含入口中,苦涩的味道顺着漫开,混沌的思绪终于为之一清。
模糊间,江稚微眼前浮现一条雾霭沉沉的路,她的嘴角忽然牵起抹极淡的笑,气息在喉间凝滞,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前路茫茫如雾障,就连过往的记忆也渐渐模糊。
她看不清前方的路,更看不清以前的自己。
可如何走都是路,只要她还活着,就总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