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凉薄的视线如同附骨之蛆,沈瑾只觉得背后一阵微寒。
她迅速垂下眼帘,只剩下恭敬的姿态:“四殿下谬赞,臣女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妄语。郡主殿下雅量,未加怪罪已是臣女之幸。”
“妄语?”李景灏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短促地笑了。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暗流涌动,注视着沈瑾低垂的眼帘,语气一转,变得如毒浆果般轻柔:“如此人才,岂可久居人后?沈伴读有没有想过,他日在高台上一展抱负?”
沈瑾心头警铃大作。李景灏分明是邀请她加入他的阵营,成为他权力的棋子。
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心思,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不能卷入这种皇子间的倾轧。
片刻的思索在静默中显得格外漫长。沈瑾缓缓抬起眼帘,依旧保持着那份恭谨。
她嘴角扬起一个顺从的微笑:“殿下此言折煞臣女了。能为诸位贵人略尽绵力,乃是臣女的本分,亦是府上的荣幸。殿下若有用得着臣女之处,尽管吩咐便是。臣女自当效劳。”
这顺从的姿态显然在李景灏意料之中,又似乎略有些偏离他的预想。
嘴角那莫测的笑意却又深了几分,像是一只看清了猎物所有退路的猎豹,并不急于立即撕咬。
“很好。”他满意地点点头。
“本皇子向来最惜才,改日闲暇,再与沈伴读细聊。”
李景灏不再多言,目光掠过沈瑾依旧平静恭顺的脸庞,那丝令人心悸的笑意始终未曾落下。
他随意地拂了拂常服的袖口,转身便往更明亮热闹的前殿方向踱步而去。脚步声从容不迫,渐行渐远,终于隐没在假山叠石之后。
沈瑾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线,她转头看向王佩。
沈瑾走近两步,递过一方素净的锦帕。她没有说话,目光沉静地看着王佩。
她没有接帕子,只是直直看着沈瑾,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茫然和自嘲:“你如今可满意了?四殿下都亲自提点你了。”
沈瑾没有退缩,收回帕子,声音平稳无波:“提点臣女也好,无视也罢。郡主殿下,方才那番话,是臣女肺腑之言,不为奉承,更不为羞辱。您若依旧觉得那是羞辱,臣女也无话可说。”
“郡主殿下今夜若心中郁郁,不必勉强,早些回府也无妨。臣女改日,再亲往府上拜谢郡主今日赠礼之谊。”
沈瑾知道,此刻的王佩需要的不是安慰。
王佩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眼中那空洞的茫然似乎被触动了一下,猛地一挥手,赌气似地低声道:“随你!”
说完,也不再看沈瑾,兀自提起裙裾,转身便快步往另一边走去,只留下几声细碎的珠玉碰撞声渐远。
琼华宫正殿的喧嚣重新涌入沈瑾的耳中。
李蓁端坐在主位,她的小脸已经写满了难以掩饰的倦怠,眼睛里盛着强撑的茫然,频频看向沈瑾原本站立的方向。
沈瑾悄然回归到自己随侍的位置,恰在李蓁目光投来的瞬间迎上,她轻轻地颔首。
李蓁看到了,绷紧的小肩膀也几不可查地放松下来。她挺了挺胸脯,嘴角努力挤出一点矜持微笑,回应着新一批上前叩拜的宗亲女眷。
进献贺礼、歌舞升平、祝词觥筹,直至深夜入幕许久,庆典才宣告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