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指向其中一个跟着起哄的壮汉:
“这位大哥,若今日有人说曾与你娘子拜过天地,你信吗?”人群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各位婶子大娘!”她的声音穿透喧闹。
“当他们用不守妇道羞辱我时,可曾想过,州江楼后厨掌勺的人里有寡妇,锦水大街各个商铺的账房执笔里有的是良家妇女,就连武侯祠前卖香的盲眼阿婆,都在用双手挣饭吃!”
牙婆刚要开口反驳,柳嘉之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在掌心划出细痕:“他们想用名声杀我,用规矩捆住我。”她突然扯下发带,青丝如瀑散落肩头。
“今日若我倒下,明日被剃头游大街的,就是在座每一个想讨生活的女子!”
*
“诸位恐怕不知吧,柳姑娘为孤苦孩童在城郊设了学堂,教知识教谋生本事。”学堂的女先生不知何时挤进了人群,朗声喊道。
柳嘉之一愣后,眼眶泛酸。城郊离着这里不算近,她本没想过要麻烦他们替她证明些什么,她却愿意为了她……。
“大家看!”听莲举着厚厚的账本冲出来,账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自姑娘来后,州江楼日流水涨三倍!后厨添了二十个伙计,其中一半是女娘!她教我们许多实用的谋生本事,给我们的月钱和男子一般皆涨了三成。姑娘这样一个人,大家怎么能跟着恶人不明不白地抹黑她!”
州江楼的女伙计们,突然齐刷刷扯下围裙。
王婶把先前就去后厨悄悄拿了的菜刀,重重剁在桌上:
“我倒要看看谁再乱嚼舌根,攀诬小柳。”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聚仙楼的几个帮工拨开人潮挤到前排。
为首的老许扯下腰间绣着聚仙楼徽记的汗巾,狠狠甩在地上。
“老子不干了!”他脖颈青筋暴起,“在聚仙楼干十年,工钱还没柳姑娘给女伙计的零头多!”
这时,卖豆腐脑的张婶从人群里,将布满老茧的手掌高高举起:“柳姑娘说得对!”
“我守着豆腐脑摊子二十年,年轻时候没少被人说抛头露面。”她转身,对着围观人群大声喊道,“她没教我认字、没付我工钱,可就凭她肯为我们这些女人说心里话,我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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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赤握紧刀柄退到柳嘉之身后,看着人们纷纷站出来表达不满。
她单薄的脊背绷成弓弦,让整座城池的人甘愿成为她的箭矢。
喻赤突然想起密室里,她信誓旦旦地说会一起想办法,尽快救晏井承出来。
那时他只觉得眼前这小女子天真得可爱,只会不知天高地厚地逞能。
而此刻,看着柳嘉之散落的青丝在风中狂舞,笔直的背影,在纷杂的人群中如同撑起天地的梁柱。
听着人群中爆发的争论,喻赤感到自己的心跳几乎也要冲破胸腔。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敲碎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
原来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刀剑的锋利,而是能让千万人心甘情愿追随的力量。
喻赤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喉结上下滚动。
瞳孔里映着那个宛如神明的身影,他头次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真有能点燃人心的火种。
而他,竟如此幸运,正巧站在火光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