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被推开。
希斯克里夫如鬼魅般,无声进入,小心翼翼地接近。
他在床边停下,身躯被壁炉火光拉出长长的阴影,笼罩着床上熟睡的人。
得意、恐惧、满足、怨怼,几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在他的眼底矛盾而激烈地翻涌。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想咧开一个笑,又被更深的情绪压住,只是僵硬地扯着。
过了会儿,他缓缓俯下身,动作轻得像
羽毛落地,印上她抿紧的唇,然后,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和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才直起身子来,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床上的人动了动,胸腔的起伏加重,费力呼吸着,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咳。
站着的人身体瞬间绷紧,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向她的小腹,那复杂而狂热的眼神,被一种纯粹的嫉恨淹没。
*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天上下起了细雪。
夏洛特王后在院长米歇尔夫人和贝拉的陪同下,缓步巡视着焕然一新的病房。
虽然人还是很多,但地面和床铺都很干净、助产士每接生一位产妇,都会熟练地清洁,产妇的精神面貌明显改善,空气里不再是血气,而是闻着就令人联想到干净的烈酒气息。
“陛下,自上月推行新的卫生规程,本院产妇因产褥热导致的死亡率,下降了近一半,这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
王后微微颔首,“米歇尔,你做得很好。这些改变,似乎看起来很简单?”
“是的陛下,有效的办法往往是简单易行的。”她适时地停步,“这让我们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真正需要特殊关怀的脆弱生命上。”
那是一间特意布置过的小病房,只有一张床,床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质箱体。
“陛下,请允许奴婢为您介绍,这间病房是专为那些过早来到世间,无比脆弱的小天使准备的,而那个箱子,是专为这些小天使设计制作的——恒温保育箱。”
王后走上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箱子。
它的外框架是木制的,正面是可以拉起的玻璃门,内部衬着保暖的厚绵布。箱底隐约可见复杂的铜管结构,连接着一个放在箱子下方,包裹着厚厚隔热材料的锡制水箱。
一根细长的玻璃管嵌在箱子侧壁,里面的红色液体稳定在一个刻度上。
王后俯在玻璃上,目光柔和地看着里面那个皮肤近乎透明、小得不可思议的婴儿,她正在棉布里安详睡着。
与通常早产儿的青紫不同,这个小生命看起来是健康的肤色,甚至透着点粉。
“这个保育箱,已成功守护了5位娇弱小天使的生命。这个伟大的发明,来自希斯克里夫夫人的一位机械师好友,容她为陛下介绍一下这里面的原理吧。”
五个成功救治案例,在当时已是奇迹。
贝拉冲院长点头,开口道:“陛下,早产儿无法像足月儿那样维持自己的体温。外界的寒冷会迅速耗尽他们微弱的生命力。这个装置的核心,是一个精密的恒温循环系统。”
王后听得极其专注,她的目光在婴儿和装置间来回移动。显然,作为一个众多孩子的母亲,眼前景象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真是奇妙!”王后忍不住赞叹,又下意识放轻声音,怕惊扰了箱中婴儿,“这充满仁爱的发明,需要多么精巧的心思和手艺!这简直是机械与慈悲最完美结合!希斯克里夫太太,你那位机械师朋友叫什么?”
“回禀陛下,他的名字叫——亨利。莫兹利。他深知这个装置对挽救生命的意义,反复试验,克服了无数材料和工艺上的困难。”
“亨利。莫兹利。”王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生命的摇篮’,它应该被推广!应该得到奖赏!”
“至仁至善的王后陛下,恕奴婢替朋友传达他的话,他并不想要以自己的名字来推广这项发明,因为他深刻地明白,没有您的无上仁德,不会有这个医院,没有您的远见卓识,不会聘用敢于采纳新法,勇于实践的院长。所以他将这个发明献给陛下,陛下慈辉将照亮整个产科!”
王后顺着她指引,看向装置铭牌——夏洛特保育箱
送走满面欣慰的王后陛下,院长笑问贝拉,“希斯克里夫太太,您能到这所医院来,真是无数人的幸运!不过话说回来,您这位朋友付出智慧和心血,真甘心完全地隐身?仅仅只被陛下一人记住?”
贝拉笑笑,“既然被陛下记住了,又怎么能叫完全地隐身呢?”
*
过了圣诞节,日子快起来。
2月底,国王御批了亨利的精密螺纹车床专利。亨利起草了专利说明书,界定好发明范围、技术细节,提交给大法官法庭,以验证文本合法性,确保不侵犯某些贵族特权。
当然,这件事希斯克里夫也知道,他只是不知道,亨利居然同时在准备生产线专利而已,毕竟按道理讲,光是之前的车床专利,就够一个孩子焦头烂额了。
孕期刚过六个月,希斯克里夫就请了个产婆在家候着了,那个经验主义医生也总被喊来,贝拉不得不总是提醒那医生,别忘了希波克拉底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