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就是如此。
当你需要李可给你答案的时候,李可就会说,他也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他是谦虚呢?
还是他不想说。
但即便如此,朱标也还是爱跟李可说话,非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可能。。。
夜深如墨,钟楼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仿佛与天地共呼吸。李可伫立高台,目光穿破层层灯火,落在城南那片低矮屋舍之间。那里曾是乞丐聚居之所,如今已建起一排排整齐的瓦房,名为“安民坊”。坊中有医馆、学堂、织布工坊,皆由新政拨款兴建,专供流民贫户栖身谋生。他记得三年前离京时,那一带还是臭水横流、饿殍偶见之地。
一阵脚步声自楼梯传来,不疾不徐,带着熟悉的节奏。李可未回头,只道:“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明日还要早朝。”
来人正是建文帝朱允?,年方二十,眉目清秀,却自有几分沉稳气度。他缓步上前,披上一件狐裘于李可肩头,“老师若不归,朕亦不敢安寝。今日礼部呈报,云南夷民遣使进贡,献三象驮茶,并附书一封,言‘李阿爸走后,水渠未塞,讲习所灯夜夜不熄’。他们不知您已回京,仍日日焚香祈福。”
李可微微动容,抬手抚过杯沿??那夜朱元璋所赐金杯,他随身携带多年,此刻正置于钟楼案上,映着烛光熠熠生辉。“百姓记情,不在官位高低,而在是否俯身听语。我在云南三年,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官话,而是夷语中的‘喝水吗’。一句寻常问候,却是打开民心之钥。”
建文帝凝视远方,轻声道:“可如今朝中有人议论,说老师太过刚烈,连坐之法太苛,巡按御史扰政,政务公开有损朝廷威严。甚至有老臣私下称,洪武新政乃‘刻薄寡恩之术’,恐难久行。”
李可冷笑一声:“威严?真正的威严不在衙门门槛有多高,而在百姓敢不敢走进去说话。若一个县令做贼心虚,怕百姓看账本,那他早该滚蛋!至于‘刻薄’……”他转身直视皇帝,“陛下可知去年山东旱灾,因政务公开榜提前曝出仓廪空虚,巡按御史火速调粮赈济,救活七万八千人?若非制度在前,等奏折来回三个月,尸骨都凉透了。这才是仁政,不是坐在殿上念几句‘爱民如子’就叫仁政!”
建文帝默然良久,终点头:“朕信老师。但祖制根深,人心易变。叔王们已在暗中串联,燕王昨日上书,请废除审计司,还权于地方布政使。他说‘天子当以宽柔治天下,不宜令鹰犬遍地’。”
“鹰犬?”李可怒极反笑,“锦衣卫查贪官是鹰犬,御史纠百官是鹰犬,百姓举报也是鹰犬?那请问陛下,谁才是主人?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还是躲在庄园里的藩王?汪氏抄家那一夜,我亲眼看见杭州富户用银碗喂狗,而城外饥民啃树皮致死。那时怎么不见他们谈‘宽柔’?一触动利益,便哭天抢地,说什么‘伤士心’!士心若与民心相悖,那就该碎!”
风骤起,吹灭两盏灯笼。黑暗中,建文帝声音微颤:“可若真起了兵祸……如何收场?”
“那就打。”李可一字一顿,“新政不是请客吃饭,是刮骨疗毒。当年太祖皇帝杀胡惟庸、斩蓝玉,血洗朝堂,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立规矩。今天我们可以不动刀兵而肃清吏治,已是万幸。但若有藩王敢挑战国法,妄图复辟旧制,那就别怪朝廷不念亲情!”
二人沉默对峙,唯有风声呼啸。
次日清晨,李可入宫授课。东宫讲经阁内,十余名年轻官员列席听讲,皆为新科进士,神情专注。他不讲四书五经,开篇便问:“诸位可知,一亩田产多少粮?一石米卖几文钱?一个挑夫日挣几何,够不够养活妻儿?”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一人起身答道:“卑职老家在江西,亩产约二石,市价每石八百文,挑夫日薪六十文,冬日常断炊。”此人名叫周怀礼,出身寒门,其父曾因欠税被拘,冻毙狱中。
李可点头:“好。记住,不懂民生,就不配谈政事。你们将来或为知县、或任推官,掌人生死财赋,若连百姓饭碗都不知轻重,何谈为民父母?”
他随即展开一幅地图,乃全国贪腐重灾区分布图,红点密集如疹。“这是过去十年被查处的案件汇总。你们看,越是偏远之地,贪得越狠。为何?因为无人监督,因为百姓不敢告,也告不了。但现在不同了??”他指向墙边张贴的《政务公开榜样例》,“每月初一,各县必须将收支明细、刑案记录、徭役名单公之于众。识字者可读,不识者有乡绅代念。若有隐瞒,一经查实,主官连坐,永不叙用。”
课毕,周怀礼留下面禀:“大人,学生愿赴贵州任职。那里山高路远,官吏跋扈,百姓称‘官来如虎,去如狼’。我想去做一只不吃人的虎。”
李可拍其肩:“去吧。带上《官鉴录》,每天睡前读一遍。记住,你不是去当老爷,是去还债??替所有曾经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官僚还债。”
午后,陆昭再度求见。此时他已升任锦衣卫指挥使,权柄更重,神色却愈发凝重。
“大人,我们在北平查到一条密线:燕王府暗中勾结兵部某郎中,伪造军屯账册,虚报垦田三千顷,套取粮饷百万斤。更可怕的是,他们正在招募江湖死士,训练私兵,营地设于长城之外,打着‘猎户练箭’名义。”
李可眯眼:“证据确凿?”
“铁证如山。连运粮车辙印都比对过了,与官仓出库记录完全吻合。但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燕王已有防备,昨日起闭府谢客,亲兵昼夜巡逻。”
李可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一群孩童正在御花园追逐嬉戏,笑声清脆。他忽然想起朱元璋临终前的话:“只要制度不变,挑夫就会一代接一代。”
“传令下去,”他低声却坚定,“将全部证据封存三份:一份送太子太傅府,一份交大理寺卿徐阶,第三份……直接呈送陛下。同时,启动‘凤鸣计划’。”
陆昭一震:“那是……最高密级监察预案!一旦启动,意味着认定宗室谋逆!”
“不错。”李可回眸,“我不是要陷害任何人,是要逼他们暴露。既然想玩阴的,那就掀开棋盘,看看谁的底牌更硬。告诉所有巡按御史,未来三个月,加倍巡查北方军镇、粮道、驿站。凡有异常调动,立即上报。另外,让《明政公报》准备一篇稿子??标题就叫《谁动了边疆的救命粮?》。”
三日后,《明政公报》头条刊发长文,详述北方军屯腐败链条,虽未点名燕王,但线索清晰指向北平。民间哗然,舆情沸腾。更有山东、山西两地百姓联名上书,要求彻查“借军务之名掠夺民粮”之事。
与此同时,李可主持修订《新律补遗》,新增一条:“凡藩王私自募兵、截留税赋、干预司法者,视同谋逆,削爵夺土,子孙永不得封。”
诏书颁布当日,北平急报送抵皇宫:燕王病重,请求入京就医。
建文帝召李可商议。李可只说一句:“让他进来。在京师眼皮底下,他翻不起浪。反倒若拒之门外,正给了他‘遭君疑、受迫害’的借口。”
燕王朱棣遂入京,住进亲王府邸,每日派使者问候天子,表现恭顺。然李可密令陆昭监视其一举一动,发现其随从屡次深夜外出,与城中几名退役将领秘密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