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镜湖纹丝不动。
“没用的。”裴文渊冷笑,“你们的声音太弱,抵不过国家机器的静默洪流。”
就在此刻,阿念突然冲上前,咬破手指,在桑皮纸上写下四个血字:
**我还记得。**
他将纸投入湖中。
奇迹发生了。
血字未化,反而扩散成一片红雾,与灰烬碰撞,激起一圈微光涟漪。紧接着,陈九娘也将自己记录的三百场噩梦口述稿投入湖中,嘶吼:“我记下了每一个名字!”
两位老书记生相视一笑,各自掏出毕生笔记,纵身跃入湖心,高呼:“我们是声音的容器!”
肉体沉没瞬间,文字自纸页飞出,如萤火升腾。
阿启泪流满面,终于明白??对抗遗忘,不只是保存文字,更是有人愿意为之赴死。
他举起蝴蝶铃,最后一次呼唤陆知远的名字,然后狠狠砸向湖面!
铃碎。
但那一瞬,万千记忆如决堤洪水,自碎裂处喷涌而出!被删改的历史复原,被压抑的哭喊重现,甚至连三百年前那个逃走的孩子,在壁画上的身影也开始张嘴,发出第一声呐喊!
镜湖崩裂,舌鼎炸毁,整座神殿剧烈摇晃。
裴文渊惨叫着被银线反噬,晶石爆裂,七窍流血而亡。其余七人或癫狂奔逃,或跪地痛哭,高喊“对不起”,仿佛多年操控他人记忆的罪孽终于回归自身。
众人拼死逃出地底,身后雪山轰然塌陷,将整个静音核心永久封埋。
归途中,阿启久久不语。直到某夜露宿戈壁,他仰望星空,轻声问阿念:“你说,我们真的赢了吗?”
阿念望着天边新升起的一颗亮星,答:“也许每一次胜利,都只是为下一场战斗争取时间。但只要还有人记得如何开口,如何流泪,如何为陌生人写下一句‘我懂你’,我们就还没输。”
两年后,长安城南碑林新增一万三千块石碑,全部刻满普通百姓口述的日常琐事:某年某月买米三斗,女儿初学绣花,邻里共修水渠……无一伟业,全是生活。
皇帝李承稷亲题碑额:“此即江山。”
又五年,南山别院迎来第一批聋哑学子。他们用手语讲述家族往事,由书记生翻译成文,收入《草芥录》续编。阿启发明“触感铃”,以震动频率传递情感节奏,使无法听见钟声的人,也能感知共鸣。
百年之后,世人已不知“双王盟约”为何物,不识“补遗司”是何机构。但每当春风吹过纸铃坛,千铃齐响,总有孩童驻足倾听,然后回家拿起笔,写下今日所思:
>“今天老师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群不肯闭嘴的大人。
>我想,如果将来世界又要变安静,我也要大声说话。”
而在西域某处,沙丘之下,那粒水晶种子已长成半透明钟芽,内部流淌着七彩光流。每当有人真心说出“我记得”,它便轻轻一颤,送出一缕无形声波,穿越时空,落入某个正在做噩梦的孩子耳中。
梦里,孩子不再沉默。
他开始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