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陈君颢仰头看着输液瓶,“就哭呗。抱着我阿婆哭,打麻药了哭,麻药起效了还在哭,其实早不疼了,但就是觉得这个哭不能停,不然就没气势。”
“缝个针要什么气势。”
“鬼知我小时候在想啥。”陈君颢抓了抓头发,“反正就可劲哭呗。我阿婆说我只是缝个针又不是截肢,男子汉大丈夫哭这么大声也不怕被人笑话,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扯淡,我都好多年没掉过眼泪了,不还照样没对象。”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消毒水味。
姜乃捏了捏陈君颢披在他身上的薄外套,布料早就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掌心全是汗。
他盯着袖口脱线的部分,那条线头挠着他的手腕,落下说不清的痒。
“谢谢……”姜乃轻声说。
陈君颢咂了下嘴:“你又谢。”话音里明显带了几分不满。
“我说真的。”姜乃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谢谢。”
陈君颢顿了下,没再说话。
“你小时候一直哭……”姜乃的声音很轻,“可能是因为你害怕吧。”他顿了顿,“其实我今天也挺怕的。”
“怕什么?”陈君颢胳膊一伸,搭在姜乃的椅背上,“怕我来不了?”
“怕把你房子真整成凶宅了。”
“操!”陈君颢猛地坐直,铁椅不堪重负嘎吱一声,“呸呸呸!你也呸,快点!”
“呸呸呸。”
姜乃学着他样子“呸”了几声,不自觉笑了。笑着笑着,却又突然咳了起来。
陈君颢赶紧拍他背,掌心的温度刚刚好,不轻不重,像是数着摇篮曲的节拍。
咳嗽平息后,姜乃转头望向窗外。天还是黑的,但已经能看清远处楼宇的轮廓。
视线落在窗外的路灯下,年轻的夫妇背着他们发烧的孩子匆匆跑过,母亲的拖鞋啪嗒啪嗒地拍在地上。
“……我好久没发这么高的烧了。”姜乃忽然说了句,嗓子哑得像砂纸。
“广州的破天气没办法。”陈君颢跟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出去,叹了口气,“我们这的老天爷独树一帜,降温如速冻,升温如烧烤,下起雨来风一吹,想不感冒都难。”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带起细微的声音。
姜乃盯着那透明的液体出神:“我其实不喜欢上医院,”他喉结滚了滚,“但小时候我妈总会用糖哄我,然后背着我,我一边吃,她一边跑。”
“你不是不吃甜的吗?”陈君颢问。
“哪有小孩不喜欢吃甜的。”姜乃无奈笑了笑。
陈君颢声音一下收住,心底莫名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突然想起姜乃家那一大袋子的芝麻糖,出现得很意外,数量也多得不像话。
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姜乃安静了一会儿,又突然接着说:“不过后来她就背不动我了。”
“因为你长大了吧?”陈君颢顺口接了句。
姜乃看着腿上的纱布沉默了很久:“她手受伤了,使不上劲。”停顿像拉长的糖丝,“后来基本都是李程扛我去。”
“啊……”陈君颢尴尬抓了抓后脑勺,“抱歉。”
“没事。”姜乃摇摇头,“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就是提不了重物了而已。”他顿了顿,垂下了眼,“也拉不了糖了。”
“拉糖?”
“嗯。”姜乃点点头,嘴角很轻地扬了扬,“我妈做的芝麻糖很好吃。”
陈君颢盯着姜乃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
“怎么了?”姜乃抬头看他。
“口渴了,去买瓶水。”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乖乖待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