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质疑的波动。
明昭的眼神,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吵什么?”
张梦的声音不高,却让在场激烈的气氛都迅速冷静下来。
她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王铁柱,又扫过所有低头的工程师。
“路线之爭,靠嘴皮子能贏吗?靠拍桌子能造出飞机吗?”
她猛地一指平台下方,那灯火通明、工具机轰鸣的巨大车间:
“图纸就在这!要求也在这!能不能做出来,去车间!去工具机边上!用零件说话!用废品率说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標准!王副总工,你经验丰富,你亲自带精加工组,按这图纸,先给我把机头和s型进气道的一比一验证模型铣出来!”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明昭身上,带著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零同志,你也下去。看著他们做。告诉他们,你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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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精加工车间。
浓烈的切削液气味、金属粉尘和机油味混合在一起,瀰漫在闷热的空气中。
巨大的龙门铣床发出沉重而吃力的轰鸣,仿佛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八级钳工陈师傅,一个手上布满老茧和疤痕的精瘦汉子,正佝僂著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飞速旋转的铣刀头,布满油污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操纵著巨大的手轮。
一块昂贵的航空铝锭被牢牢固定在铣床工作檯上。
旁边摊开的,正是明昭图纸上那菱形机头和扭曲s型进气道的复杂曲面图纸局部放大版。
图纸上標註的精確角度和曲率半径,在昏黄的车间灯光下,如同魔鬼的咒语。
“慢点!再慢点!陈师傅!角度!注意这个过渡面的角度!”
王铁柱站在旁边,额头冒汗,声音嘶哑地指挥著。
他此刻也顾不上和明昭的嫌隙了,图纸的苛刻要求如同悬顶之剑,逼得他必须全力以赴。
如果连验证模型都做不出来,他在张梦面前就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陈师傅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顺著黝黑的脖颈流进工作服里。
他全神贯注,手上的动作精细到近乎痉挛,试图用几十年练就的手感和经验,去復现图纸上的复杂曲面。
每一次微小的进刀,都伴隨著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尖啸和飞溅的,滚烫的铝屑。
明昭就站在几步之外,背靠著冰冷的工具柜,安静地看著。
她穿著基地发的肥大蓝色工装,更显得身形单薄。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师傅颤抖的手,扫过铣刀下艰难成型的金属轮廓,扫过工作檯旁堆积的、已经宣告报废的铝块。
那些都是尝试失败留下的残骸,扭曲的断面上残留著错误的切削痕跡。
“不行!又偏了!”
陈师傅猛地停下手轮,发出一声挫败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