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离开水牢时,特意放缓了脚步。
潮湿的石阶沾着她的裙摆,每走一步都带起细微的水渍声,她却浑不在意,只抬手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穿过两道月亮门,廊下的宫灯次第亮着,暖黄的光落在她身上,却没半分暖意。
路过巡夜弟子时,她还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待弟子走远,那笑意便像融雪般消了,只剩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勾。
到了宗主住处外,左右观察无人后也没急着敲门,反而立在廊柱后静了片刻,手指摸着袖口的暗纹,那是她与药王传递消息的记号,此刻摸着,倒让她想起凌素衣接过瓷瓶时毫无防备的模样,眼底又添了几分得意。
待屋内传来宗主进来的声音,她才敛去所有情绪,推门时,脚步声特意放的很轻,仿佛仍是那个对师长恭敬有加的弟子。
“宗主,凌素衣那边已安顿妥当。”她垂手站在桌前,语气平稳无波,“我留了话,说等沈师尊回来便给她一个说法,她眼下倒还算安分。”
宗主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捻着颌下花白的胡须,眉头拧得紧紧的:“我实在想不通,雪宁为何要对素衣下手。那孩子跟着她十五年,论资质、论心性,都是宗门里拔尖的,怎么就……”话到最后,只剩一声重重的叹息。
洛瑶垂在身侧的手悄然蜷起,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依旧恭顺:“宗主有所不知,这正是师尊的高明之处。她早摸透了大师姐的性子,知道我故意掉队后,以凌素衣的脾性,定会不顾一切寻我。我们就是借着她这份心,才让替死鬼顺利给她打上了魔气,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她就算有百张嘴也说不清。”
她顿了顿,又刻意放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机密:“这次药王也费了不少心。不仅给凌素衣传了假消息,还借着送药的由头,彻底稳住了她的信任。如今就等师尊回来,只要她按计划行事,整个局就天衣无缝了。”
宗主听完,眉头渐渐舒展开,忽然拍了下桌子,大笑起来:“好!好一个周密的计划!等雪宁回来,我定要办一场盛大的接风宴,好好犒劳你们!”
洛瑶低头应着“是”,垂下的眼帘却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光——接风宴?那分明该是她洛瑶,取代凌素衣、成为宗门新宠的庆功宴。
从宗主住处出来时,晚风裹着冬日的寒气迎面吹过,洛瑶抬手拢了拢衣襟,指尖却止不住地发抖,这颤意无关寒冷,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方才宗主的笑声还在耳边绕,她却满脑子都是凌素衣缩在水牢角落、攥着那张假纸条时眼底亮起来的光。
多可笑啊,不过是药王几句虚话、一枚寻常的定魂丹,就让她信了那是庇护。不过是提了几句师尊的旧事,就让她笃定自己不会被算计。
凌素衣啊凌素衣,你守了十五年的师徒情、宗门义,到最后,竟成了刺向你自己的刀。
她沿着回廊慢慢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每一下都像踩在凌素衣的软肋上。
你口口声声说心软是底色,是师尊教的仁善,可仁善能换什么?换被关在水牢里受冻,换被当成夺舍的容器,换全宗门的怀疑?倒是我,凭着几分算计、几分狠劲,就能把你多年的付出都抢过来。
等计划成了,你成了人人喊打的魔族奸细,我就是救宗门于危难的功臣。
到时候,师尊看我的目光,会像从前看你那样,满是赞赏与期许,宗门里的弟子提起我,会说“那是洛师姐,是咱们的榜样”,宗主还会为我举办大典,把最好的功法、最珍贵的法器都送到我面前。
她走到回廊尽头,抬头望着夜空里的残月,忽然勾起嘴角笑了。
凌素衣,你说要凭实力站稳脚跟,可这世上最省力的路,从来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你受的苦、流的泪,到最后,都会变成我身上的荣光。
这首席的位置,我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