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出种灵童显像遇灵师指引
1042年夏至。
终南山的日头像是被谁钉在了头顶,毒辣辣地烤着每一寸土地。山脚下的稻田泛着白光,稻叶卷着边,连最耐旱的酸枣树都耷拉着叶子,蝉鸣声从卯时起就没停过,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声网,震得人耳膜发颤。我坐在观星台的青石板上,指尖捻着三枚铜钱,铜面被晒得滚烫,可丹田深处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那是芒种时炼就的玄武灵息,像块沁凉的墨玉,在五脏间缓缓流转。
自芒种布界炼兽后,我每日寅时便会来观星台静坐,以意念温养五兽灵息。青龙的木气在肝经生发出新绿,朱雀的火气在心经燃成稳焰,白虎的金气在肺经凝成寒霜,玄武的水气在肾经汇成浅潭,麒麟的土气在脾胃铺就厚壤。五兽各司其职,却又在丹田中央交织成一团混沌的气,那便是《五行养生法》中说的“灵种”。今日夏至,阳气盛极而衰,阴气悄然萌发,正是这枚灵种“破壳出种”的绝佳时机。
观星台西周的桃木桩己换了新的,桩身缠着浸过晨露的麻绳,顶端系着五色绸带,在烈日下飘出细碎的影子。我按照古卷所示,在太极图纹中央铺了层晒干的荷叶,荷叶上撒着从终南溪涧采来的“水苏草”——这种草茎叶含露,能在至阳之日聚阴,恰好中和暑气,为灵种显像提供温润的气场。
辰时三刻,日影与观星台的经线重合,蝉鸣声忽然拔高一个调门。我深吸一口气,双掌交叠按在小腹,沉入深度冥想。意识穿过皮肉筋骨,如潜水般没入丹田,五兽灵息立刻围拢过来,青龙用龙须轻扫我的意念,朱雀用羽翼送来暖意,白虎伏在一旁警戒,玄武的蛇头亲昵地蹭着我的意识边缘,麒麟则用独角在混沌气团上轻轻一点。
“嗡——”
混沌气团应声震颤,表面裂开细密的纹路,像是蛋壳即将破碎。我屏住呼吸,看着纹路蔓延,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长安书肆淘到的《南华经》,里面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西时有明法而不议”,或许灵种显像,本就该顺其自然,无需刻意引导。
一、灵童初显,三象幻生
裂痕越来越大,混沌气团里透出一道柔和的光,既非青非红,也非白非黑,倒像是将五色揉在一起的素光。光团缓缓升起,在五兽灵息的环绕下,渐渐凝聚成一个孩童的轮廓。
那孩童约莫六七岁的模样,赤足跣足,周身裹着层薄薄的光雾,看不清面容。可就在我试图看清时,他忽然转过身来——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竟与我十岁时的模样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澄澈,仿佛能照见人心底的尘埃。
“这便是……灵童?”我心中微动,想起古卷注解:“灵童者,元神之苗,道心之影,随修者心境流转,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念头刚落,灵童身上的光雾忽然变了。素白的雾气染上赭黄色,化作一件僧袍,领口袖口绣着细密的卍字纹。他双手合十,盘膝坐下,眉眼低垂,眉心泛起一点朱砂痣,周身散发出檀香般的沉静气息。远处的蝉鸣声似乎都轻了几分,观星台的暑气也褪了些许,连丹田的五兽灵息都变得温顺起来,青龙伏在地上,朱雀收起了火焰。
这是和尚相。我想起终南山下的兴国寺,方丈圆寂前曾说“一念慈悲,即入佛境”,莫非这灵童是在指引我走慈悲之路?
正思忖间,灵童的僧袍忽然褪成绛红色,衣料粗糙如毡,领口镶着圈黑色的氆氇。他的脸颊浮现出淡淡的高原红,头顶留着一小撮黑发,用红绳系着,手中多了串无形的转经筒,转动时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眼神也变了,不再是和尚的慈悲,而是带着雪山般的坚韧,首视着我时,仿佛在说“修行如攀峰,一步不能退”。
这是藏僧相。去年冬天在终南山北麓遇见过一位来自吐蕃的行脚僧,他说自己用了十年时间从雪山走到中原,脚底板磨出的茧比牛皮还厚,“苦行能消业,一步一重天”。难道这条路,才是适合我的?
没等我细想,藏僧的装束又变了。绛红色僧袍化作月白色道袍,广袖飘飘,腰间系着根黄色的丝绦,发髻用木簪挽着,上面插着根小小的松枝。他站起身,手持一把无形的拂尘,轻轻一甩,周身的光雾竟化作漫天星子,围绕着他旋转。眼神变得洒脱不羁,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逍遥,像是随时能乘风而去,留下一句“天地为庐,日月为灯”。
这是仙人相。师父生前最爱读《道德经》,常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或许这才是《五行阵法》的本源?
三种形态在灵童身上交替闪现,快得像走马灯。和尚的慈悲,藏僧的坚韧,仙人的逍遥,每种形态出现时,我的心湖都会泛起不同的涟漪——选慈悲,便要舍弃锋芒,以善念渡己渡人;选坚韧,便要耐受孤寂,以苦行磨去心魔;选逍遥,便要放下执念,以自然为师,随遇而安。
灵童最终停在三种形态的中间态,僧袍的赭黄、藏僧的绛红、道袍的月白在他身上交织,像幅流动的画。他歪着头看我,眼神里带着孩童的天真,又藏着智者的了然,仿佛在说“选择不在形,而在心”。
二、灵师降临,三问破迷
就在这时,观星台西周的桃木桩忽然“噼啪”作响,五色绸带无风自动,在空中织成一张光网。光网中央,缓缓走出三道身影,与灵童的三种形态一一对应。
左边的是位老和尚,身披千佛袈裟,手持锡杖,眉须皆白,正是灵童和尚相的放大版。他走到我面前,双手合十,声音如洪钟:“贫僧法号慧能,观你灵童显佛相,与我佛有缘。若随我修行,需持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每日诵经三时辰,打坐两时辰,十年后可入禅定,二十年后能证罗汉果位。但需舍弃俗家姓名,斩断尘缘,你愿否?”
他的话像块石头投入心湖,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块玉佩,是阿娘临终前给我的,上面刻着我的乳名“阿竹”。舍弃姓名,斩断尘缘,难道连阿娘的念想都要放下?
中间的藏僧身材高大,脸膛黝黑,正是灵童藏僧相的模样。他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我是雪山来的格桑,你灵童有苦行相,该随我走。每日只吃一餐,睡在石上,用三年时间绕终南山叩首一圈,用五年时间赤脚走到吐蕃,再用十年时间在雪山修行。能忍常人不能忍,方能得常人不能得。你敢否?”
他的话带着凛冽的寒气,我想起去年冬天在山涧破冰取水,冻得手指发紫的滋味,那仅仅是一时之苦,若要十年如一日地苦行,我能坚持到最后吗?
右边的道士鹤发童颜,手持拂尘,正是灵童仙人相的化身。他哈哈一笑,声音清朗如松涛:“贫道云游子,见你灵童有逍遥气,是块修道的好料。随我修行,不用持戒,不必苦行,只需观天地运转,悟自然之道。春天看花开,夏天听蝉鸣,秋天赏落叶,冬天观飞雪,什么时候悟透了‘无为’,什么时候就算成了。但逍遥不是放纵,需守住本心,不被外物迷惑,你能持否?”
他的话让人心生向往,可“无为”二字,说来容易做来难。去年在长安看到富家子弟斗鸡走狗,他们也说自己在“逍遥”,可那不过是放纵欲望。真正的逍遥,该是师父说的“有所为有所不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