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失望的时候吗,失望吗?”
陈然像是反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有吧,有啊。不过怎么能算呢?”
“我当时后悔啊,我真后悔……可我就是个俗人,我烂,我该死!我好庆幸啊……我庆幸那不是我女儿死的不是我,幸好不是我。”
“我快找不动了。”
“可我女儿在等我,她才十二三岁。我天天晚上做梦都听到她在叫我,她哭呢,她穿的不干净,叫人欺负。有一天白天我好像见到她了,她大着肚子问我,说你怎么不早来……”
“陈运……”
陈运抬头看向她,听见她问:
“你恨过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妈吗?”
恨过吗?
没恨过吗?
陈运没回答。
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她看着陈然,两天前的陈然还穿着迟柏意那种订制的衣服,一见到她就笑,笑得眼睛都在发亮。
今天的陈然眼里全是红血丝,眼窝又黑又重的陷下去。
她的皱纹有这么多的吗?
她的头发……
那些头发怎么跟被灰扑过似的,暗了,糙了,白了?
于是陈运问:
“你恨我吗?”
陈然笑得像是要哭,鼻翼收缩着,嘴角死死向下撇,又一点点往上抠着扬起:
“那你呢,你恨我吗?”
就像是她回答不出一样,没人回答的出这个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又都走了。
长椅上金属扶手染上体温,印着那么一点儿很虚很虚的光,她们不再说话。
工作人员再次从那扇门里出来的时候,陈运才发现走廊已经亮起了灯。
报告是本小册子,A4纸那么大的三四张,第一张看不清,第二张表格看不懂,第三张有章子,蓝的,红的。
陈运手里的那一份没有打开,她就只看着对面的陈然——
静静地翻动着纸页的陈然。
然后她又去看旁边的工作人员。
对方避开了她的眼神。
直到这个时候陈运都在想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又是别人说过的那个死样子。
可瞥见对面窗户上的影子她发现不是。
于是她低下了头。
后来的许多事陈运都记不清了。
陈然是什么时候走的,陈然说了些什么,那个报告的分析结果写了什么,她又说了什么……
都记不清了。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重新回到那个大脑放空的状态。
地板干干净净,四周干干净净。
这样的干净把她带回十二岁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