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玄山大手一挥:“少拿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来糊弄孤。什么恕罪恕罪的,孤要是想治你的罪,你有十颗头都不够孤砍!青流儿,快来!”
沮渠青川走向胞兄的时候经过氾归身旁,二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还磨蹭什么!快给景熙侯把酒布置上!”沮渠玄山并未看到那二人暗中串通的样子,仍随意地箕踞高位,冲着殿内宫婢喊道。
宫婢们正要去布置食案酒水,沮渠青川却做了个手势:“不急。”
“怎么了?”河西王见胞弟不肯陪自己喝酒,面上浮起些不快之色。
“臣今日来是想禀奏大王,察子送回消息,李凉州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张掖点兵之事。”
河西王哂笑一声,不屑道:“李凉州那头瘸鹿知道我们的动向了?这也正常,我们数万大军集结张掖,纵使他再如何日日放荡轻佻,也该有所察觉。”
“悬泉大营现有甲兵一万,玉门大营五千,合万五千人。”沮渠青川继续说。
河西王那只独眼里闪出一抹狞狰的光:“只这区区万五千人,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孤想要的人命,可远远不止这些。”
沮渠青川听出来了,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仍是要屠城。但他今日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与胞兄闹矛盾,他有必须做决定的、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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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沮渠青川微微叹了口气,凝声说:“大王,倘若他们打得是鱼死网破的主意,我们也未必能赢。”
河西王登时横眉倒立,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王可还记得四十年前,秦国天王苻坚亲率八十万大军出征,却惨败于晋人谢玄八万军士之手。”
——淝水之战。
沮渠玄山倏地沉默了,他怎会不记得此事。
彼时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二弟白泽也是个整天只知撒尿捏泥巴的小傻子,幼弟青流儿甚至都还没生下来。
那时候他们跟着父亲沮渠蒙逊住在临松。父亲颇有才华,可手中却无权无势,遂只能借着酗酒打猎来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能力。
淝水之战后,秦国天王苻坚为羌人姚氏所杀,三河王吕光趁机割据河西以自立。
吕光乃氐族出身,据有河西后实行抬高氐族、排挤他族的手段,后来又听信谗言,杀了他们的大伯沮渠罗仇。
自那以后,父亲终于不再假装韬光养晦,而是开始循序渐进图谋自己的霸业,终于在十年后拥有了河西国。
倘若没有淝水的惨败,也就不会有此后河西的动荡和争霸。
当年能有八万人抵挡八十万人的壮举,今日又焉知敦煌的一万人挡不住姑臧的五万人?
想到这些旧事,沮渠玄山终于收起面上轻蔑之色,问胞弟道:“青流儿,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对策?”
只见沮渠青川上前两步,将手中握着的一枚蜡丸呈给胞兄。
“大王,这是昨日收到的敦煌密报。”
沮渠玄山接过蜡丸,取出内中布条,皱着眉头看完了其上内容:“这消息……可靠?”
“回大王,可靠。”
沮渠玄山仰头饮下碗中酒液,满足地打了个酒隔,将他那带着一只黑窟窿的眼睛转向胞弟,上下打量片刻,这才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消息?”
他语气不好,明显对景熙有密信这事产生了猜忌。
沮渠青川赶忙解释道:“是林所浩的小儿子派人冒死送回来的,大王知道,臣与他颇有些交情。”
原来是那个叫什么娇生还是惯养的,河西王嫌弃地撇了撇嘴:“他?孤记得他,是个只会穿针引线的没用小子。”
“禀大王,也许恰是因为他只会穿针引线,陇西李氏对他不大提防,这才能顺利拿到暗报。”
沮渠玄山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布条,思忖道:
“这上面说,敦煌城的北边有个名叫伊稚斜瀚海的地方,本是荒无人烟之处,但因冥水改道,有牧人发现,那里有条通路可直抵敦煌。……青流儿,你是想取道伊稚斜瀚海?”
“大王明鉴。我们与其走老路经过悬泉与敦煌守军硬拼,不如直接取道向北,从伊稚斜瀚海迂回至敦煌城下,如此一来,既能保存我军实力,还能杀李凉州个措手不及。”
听胞弟如此说,沮渠玄山半晌没接话,可他那只独眼中却再次显出一抹狠厉奇诡的光。
沮渠青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的胞兄,此刻他心里亦是十分忐忑。
林娇生传回来的暗报上写了三个消息:第一,伊稚斜瀚海有条路能直抵敦煌;第二,刘骖说他们有把握能将河西国军队拦在悬泉;第三,伊稚斜瀚海有伏兵。
沮渠青川给胞兄呈了前两条消息,却将最后一条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