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醒来时,殷颜发现自己躺在那口铺满软垫的棺木里,腰酸背疼,四肢酸麻,伸展筋骨时似有源源不断的暖流自脊背处涌入,她顺着暖流源头摸上去,摸到一张崭新的止灵符纸正贴在那处。
看来是新的止灵符正在适应她的身体,些许的瘙痒酥麻均是疏通经脉产生的反应。
打开房门时,她看见玄修正在梧桐树下埋头挖东西,溅出的泥土与落叶混合一处,倒为单调的青石板弥上了一处红棕色的印记。
他的背上也留了些许梧桐树的残叶,阳光闪过时金色的束线划过他的玄衣,他刚好转身站起,将那残叶与污泥悉数拍落,真的像话本上所言的神光普照般,立仙俊颜。
“殷颜,来。”玄修宠溺地向她招手。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往前走的一步,光影里的人似乎和记忆里的故人重叠,同样的玄衣,同样的语气,只是……她始终看不到记忆里的故人容颜。
许是自己,还没睡醒吧。
玄修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着所埋之物,“这瓶红色的是玉凝酒,这瓶白色的是若梅酒,待到下一个春天,我们便可以挖出来喝了。”
殷颜学着他的样子刨坑挖土,将若梅酒捧在手里掂量了下,又夸张地嗅了嗅它的香气,然后才满意地放到深坑里,亲手用泥土一点一点将它铺平才高兴地站起。
“这下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是我的埋的酒啦?”她得意洋洋地扬起笑脸,俏皮得紧。
玄修凝视着她,幽深的眼眸里,映着日光和她鲜活的身影,往日的记忆与如今的身影几近重叠,他情难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颤抖,“都算你的。”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殷颜的颈窝中,双手搂得十分紧实,像是要把她嵌到心里去。
“玄修,你若想要那酒,我还给你便是了……”殷颜不明所以地回抱着他,轻拍他的脊背安抚他的情绪。
“不是,”他停顿片刻,斟酌了语句,“我只是……只是昨夜做了个噩梦,梦到你离我而去了。”
“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何必去在意它,我不会离开你的。”
玄修猛地扳住她的双肩,神情凝重地问道:“殷颜,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对吗?”
“你是玄修吗?”他失控的模样与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神使实在是相差太大,殷颜开始怀疑眼前视物是否也中了鬼邪的幻境。
他牵起她的手摸向他的腕袖之下,感应主人意识的锁魂链故意凸出一小节让殷颜能摸到,滚烫的温度与她脊背的温度是相同的。
“殷颜,回答我。”玄修的脸又近了几分,炽热的温度自掌心和双眼不断涌出,他看上去很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
殷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顿道:“只要你不负我,我便不会离开你。若是你负了我,我上天宫下地府,也会将你剖心挖骨碎尸万段,至死不休。”
“好……好……”玄修慢慢地松开了手,收缩的锁魂链因他的情绪波动发出了轻微的呜咽,殷颜总觉不对,还想再追问两句,却感受到脊背处的温度快要将她烧糊了,眼前愈发模糊,夹杂着难以驱赶的困意,闭眼前好似落入了一个充满檀木香的怀抱。
玄修轻柔地将她重新放回棺木中,他的掌心凝聚着交织的鬼火与业火,他缓缓叹息,仿佛融入了幽冥亘古不变的忘川河中,碾碎交织的火焰时,无数光线射入殷颜额间掩藏的阴阳印,妖体内镇压的另一抹气息逐渐淡去。
“阿颜,你要记得你说的。”
——
日照当空,炎热的气息流淌于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午时的艺馆挤满了小歇听曲的饮客,殷颜正专注地听着琴音,都怔怔出神了。
彼时的台上正坐着一位身着鹅黄衣裙,以白巾覆面的女子,她手中琵琶于弹指间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柔情脉脉,不论是英雄战曲,还是思慕情歌,她都能通过这琵琶一曲将这曲中之情传达得至美至妙。
只是,这曼妙的曲声总混着阵阵抑扬顿挫的拍案之音——
对面说书人的激情叙述总能与琵琶声停顿的节点相合上,混合之音几乎盖过了殷颜和玄修的耳鬓私语。
“误打误撞的,竟真进了要查的地方?”
“这不得多亏殷姑娘,对酒之术论认真的执念嘛。”
殷颜醒来时,依稀记得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她居然梦见玄修在梧桐树下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