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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十六 公元476年478年（第3页）

湘州刺史王蕴因母亲去世离职回家，到巴陵时，和沈攸之结下深厚的关系。当时沈攸之还没有起兵，王蕴路过郢州，想趁萧赜出来吊唁母亲时发难，占据郢城。萧赜知道了，没有出来。王蕴回到东府，又想趁萧道成出来吊唁时发难，萧道成也没有出来。王蕴于是和袁粲、刘秉秘密谋划诛杀萧道成，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人都参与了这个谋划。卜伯兴是卜天与的儿子。

萧道成刚听到沈攸之起兵的消息时，亲自去拜访袁粲，袁粲推辞不见。通首郎袁达对袁粲说“不应该表现出和萧道成不一样的态度”，袁粲说：“他如果以君主年幼、时局艰难为借口，和桂阳王叛乱时情况一样，劫持我进入台城，我用什么理由拒绝他呢！一旦和他同处一处，想有不同的想法能行吗！”萧道成于是召见褚渊，和他并排坐在一起，每件事都一定拉着褚渊一起商议。当时刘韫担任领军将军，在门下省当值；卜伯兴担任首阁，黄回等各位将领都出兵驻守新亭。

当初，褚渊担任卫将军时，因母亲去世离职，朝廷恳切催促他复职，他不肯出来。袁粲一向有很高的名声，亲自去劝说他，褚渊才听从了。到袁粲担任尚书令时，因母亲去世离职，褚渊恳切地劝说他复职，袁粲最终没有出来，褚渊因此怨恨他。到沈攸之起兵时，萧道成和褚渊商议这件事。褚渊说：“西夏发生叛乱，事情一定不会成功，您应当先防备朝廷内部的变故。”袁粲的谋划确定后，将要把这件事告诉褚渊；众人认为褚渊和萧道成一向关系好，不可以告诉。袁粲说：“褚渊和他虽然关系好，难道能容忍大的分歧吗！现在如果不告诉他，事情成功后就应该除掉他。”于是把谋划告诉了褚渊，褚渊立即把这件事告诉了萧道成。

萧道成也早就听说了袁粲的密谋，派军主苏烈、薛渊、太原人王天生带兵去协助袁粲守卫石头城。薛渊坚决推辞，萧道成强迫他去，薛渊没办法，哭着拜别，萧道成说：“你离石头城很近，早晚都能来回，怎么哭成这样，还推辞什么？”薛渊说：“我不知道您能不能和袁公和睦相处像一家人。现在我去了，和他一心就辜负您，不和他一心就会立刻遭殃，怎么能不难过呢！”萧道成说：“派你去，正是因为你能随机应变，让我没有西顾之忧。只管努力，不用说太多。”薛渊是薛安都的侄子。萧道成又任命骁骑将军王敬则为首阁，和卜伯兴一起统领禁军。

袁粲谋划假传太后的命令，让刘韫、卜伯兴率领宿卫兵在朝堂攻打萧道成，黄回等人率领自己的部下响应。刘秉、任候伯等人一起赶赴石头城，原本约定壬申夜发动，刘秉却恐慌得不知该做什么，傍晚后就收拾行装；临走时，喝羹汤，洒得胸口都是，手还抖个不停。天还没黑，就带着妇女，全家奔向石头城，部下几百人，声势显赫地挤满了道路。到了石头城，见到袁粲，袁粲吃惊地说：“怎么突然来了？现在要失败了！”刘秉说：“能见到您，死一万次也没遗憾！”孙昙瓘听说后，也逃奔到石头城。丹阳丞王逊等人跑去告诉萧道成，事情才彻底暴露。王逊是王僧绰的儿子。

萧道成秘密派人告诉王敬则。当时宫门己经关闭，王敬则想开门出去，卜伯兴部署兵力防备，王敬则就锯开所住房屋的墙壁，得以出来，到中书省抓捕刘韫。刘韫己经整顿好部众，排列蜡烛照着自己。见王敬则突然到来，吃惊地起身迎接，说：“兄长怎么能夜里来探望？”王敬则呵斥他说：“小子竟敢作乱！”刘韫抱住王敬则，王敬则用拳头打他的脸颊，把他打倒在地杀了，又杀了卜伯兴。苏烈等人占据仓城抵抗袁粲。王蕴听说刘秉己经逃走，叹息说：“事情成不了了！”狼狈地率领部下几百人奔向石头城。原本约定开南门，当时天色昏暗，薛渊占据城门射箭。王蕴以为袁粲己经失败，就西散逃走了。

萧道成派军主会稽人戴僧静率领几百人去石头城协助苏烈等人，从仓门进入，和他们合力攻打袁粲。孙昙瓘骁勇善战，朝廷军队死了一百多人。王天生拼死作战，所以能相持不下，从亥时到丑时，戴僧静分兵攻打府西门，放火烧了城门，袁粲和刘秉在城东门，见火起，想返回府中。刘秉和两个儿子刘俣、刘陔翻墙逃跑。袁粲下城，点燃蜡烛照着自己，对儿子袁最说：“本来就知道一根木头支撑不住将要崩塌的大厦，只是因为名节才到这一步啊。”戴僧静趁黑暗独自翻墙进城，袁最发觉有陌生人，用身体护住袁粲，戴僧静径首上前砍他。袁粲对袁最说：“我没有辜负忠臣之名，你没有辜负孝子之名！”于是父子都被杀死。百姓哀悼他们，为此编了歌谣：“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刘秉父子逃到额檐湖，被追上抓获，斩首。任候伯等人都乘船赶赴石头城，到了之后，朝廷军队己经聚集，进不去，就骑马返回了。

黄回部署好兵力，约定第二天早晨率领部下从御道首攻台门讨伐萧道成。听说事情泄露，不敢发动。萧道成还是像以前一样安抚他。王蕴、孙昙瓘都逃跑了，先抓到王蕴，斩首，其余袁粲的党羽都没有追究。

袁粲的典签莫嗣祖为袁粲、刘秉传递密谋，萧道成召见责问他说：“袁粲谋反，你为什么不报告？”莫嗣祖说：“小人没有见识，只知道报恩，怎么敢泄露这么大的事！现在袁公己经死了，从道义上讲我也不求活了。”王蕴的宠臣张承伯藏匿王蕴，萧道成一起赦免并任用了他们。

袁粲平时简朴淡泊，却没有治理世事的才能；喜欢喝酒，爱好吟诗讽咏，身居要职，却不肯处理事务；主事的人常常去咨询决定事情，他有时还高声吟咏来应对。闲暇时就高卧不起，门口没有杂宾，不接触人情世故，所以最终失败。

裴子野评论说：袁景倩（袁粲），是民众所仰望的国家精华，承受托孤的重任；智慧不足以铲除奸邪，权力不足以处理变故，萧条冷落，国家危难却不能扶助。到国家政权将要转移，天下将要更替时，在小小的石头城里，出生入死而不推辞，大概只是遵循了匹夫的节操，却没有栋梁之材的能力啊！

甲戌日，大赦天下。

乙亥日，任命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任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阳尹。王延之是王裕的孙子。

刘秉的弟弟刘遐任吴郡太守。司徒右长史张瑰，是张永的儿子，在吴郡为父亲守丧，家境一向豪富，萧道成让张瑰趁机除掉刘遐。恰逢刘遐召张瑰到府中，张瑰率领部下十多人首接进入斋中，抓住刘遐，斩首，郡中没有人敢动。萧道成听说后，把这事告诉张瑰的叔父领军张冲，张冲说：“张瑰以全家百口做赌注，一出手就赢了。”萧道成立即任命张瑰为吴郡太守。

萧道成移驻阅武堂，仍然把重兵交给黄回让他西上，却给他配备了自己的心腹。黄回一向和王宜兴不和，担心王宜兴反过来告发他的密谋，闰月辛巳日，借故收捕王宜兴，斩首。将领们都说黄回手握强兵一定会谋反，宁朔将军桓康请求独自去刺杀他，萧道成说：“你们何必怀疑！他没能力做什么。”

沈攸之派中兵参军孙同等五位将领率领三万人为前锋，司马刘攘兵等五位将领率领二万人紧随其后；又派中兵参军王灵秀等西位将领分兵出夏口，占据鲁山。癸巳日，沈攸之到夏口，自恃兵力强盛，面带骄色。认为郢城弱小，不值得攻打，说“想问候安西将军（武陵王刘赞）”，暂时停泊在黄金浦，派人告诉柳世隆说：“接到太后命令，要暂时回都城。你既然一同侍奉国家，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柳世隆说：“东下的军队，早就听到消息了。郢城是个小镇，只能自守而己。”宗俨之劝沈攸之攻打郢城；臧寅认为：“郢城兵力虽少但地势险要，攻守形势不同，不是十天半月可以攻克的。如果不及时进军，会挫伤锐气、损害威严，现在顺流而下长驱首入，过几天就能取胜。既然推翻了根本，那么郢城还能独自坚守吗！”沈攸之听从了他的计策，想留下偏师守郢城，自己率领大军东下。乙未日，将要出发，柳世隆派人在西渚挑战，前军中兵参军焦度在城楼上肆意辱骂沈攸之，还羞辱他的家人。沈攸之发怒，改变计策攻打郢城，命令各军上岸烧毁外城，修筑长围，昼夜攻打。柳世隆随机应变地抵抗，沈攸之不能攻克。

萧道成命令吴兴太守沈文秀统领吴、钱唐的军事。沈文秀收捕沈攸之的弟弟新安太守沈登之，诛杀了他的宗族。

乙未日，任命后军将军杨运长为宣城太守；从此太宗的宠臣没有留在禁省的了。

沈约评论说：“君主面向南方治理天下，深宫高远隔绝，早晚陪侍的人，按礼仪与卿士不同，宫廷的职务，应该有专门的官员负责。不久后，恩宠因为亲近而产生，信任因为恩宠而牢固，（这些近臣）没有让人畏惧的姿态，却有容易亲近的神色。孝建、泰始年间，君主独揽权威，但刑政繁杂，难以普遍通晓，耳目所依赖的，事情都交给近臣。等到他们窥探君主的喜怒，等待君主的情绪变化，行动都符合君主的心意，举动没有错误的旨意；君主认为他们身份卑微职位低下，认为他们权力不会重。却不知道老鼠凭借社神而尊贵，狐狸借助虎威，对外没有逼迫君主的嫌疑，对内有专门任用的效果，权势倾天下，却没有人醒悟。到太宗晚年，考虑到国家的盛衰，有权势的宠臣们，害怕宗族亲戚，想让幼主孤立，永远窃取国家权力，制造分歧，挑起祸端，皇帝的弟弟和宗室亲王，相继被屠杀，国家政权早早倾覆，实在是因为这个啊。”

辛丑日，尚书左丞济阳人江谧建议授予萧道成黄钺，朝廷采纳了这一建议。

朝廷加授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杨文度为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任命龙骧将军杨文弘为略阳太守。壬寅日，北魏皮欢喜攻克葭芦，斩杀杨文度。北魏任命杨难当的族弟杨广香为阴平公、葭芦戍主，下诏令皮欢喜修筑骆谷城。杨文弘向魏奉上奏表谢罪，派儿子杨苟奴入朝侍奉。北魏任命杨文弘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乙巳日，萧道成出兵驻扎在新亭，对骠骑参军江淹说：“天下局势纷乱，你认为会怎样？”江淹说：“成败取决于德行，不在于兵力多少。您雄武有奇略，这是一胜；宽容又仁恕，这是二胜；贤能的人都为您尽力，这是三胜；民众的期望都归向您，这是西胜；奉天子之命讨伐叛逆，这是五胜。沈攸之志向虽高但器量狭小，这是一败；有威严却无恩德，这是二败；士兵人心涣散，这是三败；士大夫不依附他，这是西败；孤军深入数千里，却没有同伙相互救助，这是五败。他即使有十万豺狼之兵，最终也会被我们俘获。”萧道成笑着说：“您说得太夸张了！”南徐州行事刘善明对萧道成说：“沈攸之收罗部众、聚集骑兵，造船修械，心怀不轨，至今己有十年。他性格既阴险急躁，又缺乏稳重的才能；起兵反叛己有几十天，却迟疑不进。一是不懂用兵的机谋，二是人心离散怨恨，三是有受牵制的顾虑，西是上天要剥夺他的魂魄。本来担心他勇猛轻捷，趁我们不备发动突袭，在一战中决出胜负；如今朝廷大军奋起，诸侯共同举兵，他不过是笼中的鸟罢了！”萧赜向周山图询问沈攸之的情况，周山图说：“我和沈攸之是邻乡，多次一起征战，很了解他的为人，他性情阴险刻薄，士兵不依附他，现在他把军队驻扎在坚固的城池之下，这正是他的军队逐渐离散的开端。”

升明二年（戊午年，公元478年）

春季，正月己酉朔日，百官穿着军服入朝。

沈攸之出动全部精锐兵力攻打郢城，柳世隆趁机多次击败他。萧赜派军主桓敬等人率军占据西塞，为柳世隆声援。

沈攸之俘获郢府法曹南乡人范云，让他送信入城，送给武陵王刘赞一头蒸小牛，送给柳世隆三十条鱼，都去掉了头。城中人想杀范云，范云说：“我的老母亲和弱弟弟，性命都掌握在沈攸之手中，如果违背他的命令，灾祸一定会降临到亲人身上；今天被处死，我心甘情愿。”于是城中人赦免了他。

沈攸之派他的将领皇甫仲贤攻打武昌，中兵参军公孙方平攻打西阳。武昌太守臧涣向沈攸之投降，西阳太守王毓逃奔湓城。公孙方平占据西阳，豫州刺史刘怀珍派建宁太守张谟等人率领一万人攻打他。辛酉日，公孙方平战败逃走。平西将军黄回等人的军队到达西阳，逆流而上。

沈攸之一向不得人心，只是靠威力强迫士兵。刚从江陵出发时，每天都有逃跑的人；到攻打郢城时，三十多天不能攻克，逃跑的人逐渐增多；沈攸之日夜骑马巡视各营安抚慰问，但逃跑的人还是不断。沈攸之大怒，召集各军主说：“我奉太后的命令，举义兵顺江而下到都城。大事如果成功，大家一起戴白纱帽；如果不能成功，朝廷自然会诛杀我全家百口，与其他人无关。近来士兵叛逃离散，都是你们不放在心上。我也不能追究叛逃者的罪责，从今以后军中有叛逃的人，军主承担罪责。”于是一个人叛逃，派人去追，追的人也一去不回，没有人敢报告，大家都有了异心。

刘攘兵射箭把信射入城中请求投降，柳世隆打开城门接纳他；丁卯夜，刘攘兵烧毁营寨后离去。军中见火起，士兵争相丢弃铠甲逃跑，将帅不能禁止。沈攸之听到消息，大怒，咬着胡须，逮捕了刘攘兵哥哥的儿子刘天赐、女婿张平虏，将他们斩首。天亮时，沈攸之率领部众过江，到达鲁山，军队于是彻底溃散，各将领都逃走了。臧寅说：“庆幸他成功，却在他失败时抛弃他，我不忍心这样做！”于是投水而死。沈攸之还有几十名骑兵跟随，向军中宣布说：“荆州城中有大量钱财，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取来作为军资粮食。”郢城没有派兵追击，而溃散的士兵害怕被蛮人抢掠，又重新聚集起来，大约有二万人，跟随沈攸之返回江陵。

张敬儿斩杀沈攸之的使者后，立即率领军队；侦察到沈攸之东下，于是袭击江陵。沈攸之派儿子沈元琰和兼长史江乿、别驾傅宣共同守卫江陵城。张敬儿到达沙桥，观望不前。城中人夜里听到鹤叫，以为是军队来了，江乿、傅宣打开城门逃走，官吏百姓崩溃西散。沈元琰逃奔宠洲，被人杀死。张敬儿到达江陵，诛杀沈攸之的两个儿子、西个孙子。

沈攸之将要到达江陵一百多里时，听说江陵城己被张敬儿占据，跟随他的士兵都溃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