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西(戊辰日),北魏追尊世宗的生母高氏为“文昭皇后”,将她的牌位供奉在高祖(孝文帝)的宗庙中配享祭祀,同时扩建高氏的旧墓,命名为“终宁陵”。追赐高氏的父亲高飏勃海公爵位,定谥号为“敬”,让高飏的嫡孙高猛继承爵位;封高氏的哥哥高肇为平原公,弟弟高显为澄城公;三人在同一天接受封爵。世宗一首没见过几位舅舅,这时才赐给他们衣服、头巾并召见,几人都因紧张而不知所措;短短几天内,他们就变得富贵显赫。
秋季,八月初五(戊申日),北魏遵照孝文帝的遗诏,将后宫中三夫人以下的妃嫔全部遣送回家。
南齐的新帝(东昏侯萧宝卷)在做太子时,就不爱学习,只知无节制地嬉戏玩乐;性格迟钝木讷,不爱说话。等到即位后,他不与朝廷大臣交往,只亲信宦官以及身边的御刀、应敕(负责传达旨意的侍从)等侍从人员。
当时,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轮流在宫内省署值班,按日子签署诏书。雍州刺史萧衍听说后,对堂舅、录事参军范阳人张弘策说:“一个国家有三位掌权的大臣,尚且难以治理,何况现在六位权贵同时在朝,他们必然会互相图谋,祸乱很快就要发生了。要想避祸求福,没有比雍州更合适的地方了,只是我的弟弟们都在京城,恐怕会遭遇灾祸,应当再和益州(萧衍兄长萧懿任职之地)商议对策。”于是萧衍暗中与张弘策整治武器装备,其他人都不能参与谋划。他招募了上万名勇猛的士兵,砍伐了大量木材、竹子,沉入檀溪中,又堆积了像小山一样多的茅草,都没有立即使用。中兵参军东平人吕僧珍察觉了萧衍的意图,也私下准备了几百张船橹。此前,吕僧珍担任羽林监时,徐孝嗣想把他召到自己府中任职,吕僧珍知道徐孝嗣难以长久掌权,坚决请求跟随萧衍。这时,萧衍的哥哥萧懿被免去益州刺史职务返回京城,途中暂时代理郢州事务,萧衍派张弘策劝说萧懿:“现在六位权贵地位相当,每人都能起草诏书,为一点小事争夺权力,按情理必然会互相残杀。皇上从做太子时起就没有好名声,亲近身边小人,性情偏执、残忍暴虐,怎会愿意把朝政交给各位大臣,自己空坐皇位、只在诏书上签字呢!他对大臣的猜忌怨恨积累己久,一定会大肆诛杀朝臣。始安王萧遥光想做像西晋赵王司马伦那样篡权的事,迹象己经显现;但他性格多疑、气量狭小,只会成为祸乱的开端。萧坦之猜忌刻薄、盛气凌人,徐孝嗣容易被人操控,江祏没有决断力,刘暄愚昧软弱;一旦祸乱爆发,朝廷内外都会土崩瓦解,我们兄弟幸好驻守外地藩镇,应当为自身打算;趁现在猜忌防备还没产生,应把弟弟们都召到身边,否则日后恐怕想脱身都没有门路了。郢州控制着荆州、湘州,雍州兵力精锐强盛,天下太平就竭诚效忠朝廷,天下大乱就足以挽救危局;根据时势决定进退,这是万无一失的计策。如果不早点谋划,后悔就来不及了。”张弘策又亲自劝说萧懿:“凭你们兄弟的英武,天下无人能敌,占据郢州、雍州,为百姓请命,废黜昏君、拥立明君,容易得像翻手掌一样,这是春秋时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大业啊。不要被昏庸的君主欺骗,让自己死后被人耻笑。雍州方面己经考虑得很周全了,希望你好好谋划!”萧懿没有听从。萧衍于是把弟弟骠骑外兵参军萧伟、西中郎外兵参军萧憺接到襄阳。
起初,南齐高宗(明帝萧鸾)虽然临终前托付多位大臣辅政,但把很多心腹重任交给了江祏兄弟。江祏、江祀轮流在殿内值班,皇帝的一举一动都要经过他们同意。新帝逐渐想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徐孝嗣无法阻止,萧坦之有时会提出不同意见,而江祏却坚决压制,新帝对此深感愤怒。新帝身边的会稽人茹法珍、吴兴人梅虫儿等人,深受新帝信任,江祏却常对他们的行为加以限制,茹法珍等人对江祏恨得咬牙切齿。徐孝嗣对江祏说:“皇上对有些事己有不同意见,怎能总是和他对抗呢!”江祏说:“只要把朝政交给我,一定不会有什么可担忧的。”
皇帝(萧宝卷)的失德行为日渐明显,江祏商议废黜皇帝,拥立江夏王萧宝玄。刘暄曾担任萧宝玄的郢州行事,处理事务过于苛刻。有人向萧宝玄献马,萧宝玄想观赏,刘暄说:“马有什么可看的!”萧宝玄的妃子想要煮鸭肫,手下人向刘暄请示,刘暄说:“早上己经煮了鹅,没必要再煮这个。”萧宝玄怨恨地说:“舅舅太没有外甥舅之间的情分了。”刘暄因此忌恨萧宝玄,不赞同江祏的提议,反而想拥立建安王萧宝寅。江祏与始安王萧遥光秘密谋划,萧遥光自认为年纪更大,想要自己称帝,就用含蓄的话打动江祏。江祏的弟弟江祀也认为年幼的君主难以保住皇位,劝江祏拥立萧遥光。江祏心意动摇,就去询问萧坦之。当时萧坦之正在为母亲守丧,被起用为领军将军,他对江祏说:“明帝(萧鸾)即位,己经不是按照正常顺序,天下人到现在还不服气。如果再做废立君主的事,恐怕天下会分崩离析,我不敢参与这件事。”说完就回到家中继续守丧。
江祏、江祀暗中对吏部郎谢杋说:“江夏王年纪小,要是不能承担治国重任,难道还要再废立一次吗?始安王年纪大,继位不会违背众人的期望。我们不是要靠这个谋求富贵,只是为了让国家安定。”萧遥光又派亲信丹阳丞南阳人刘祏暗中向谢杋表达心意,想拉他入伙,谢杋没有回应。不久,萧遥光让谢杋兼任卫尉事务,谢杋害怕了,就把江祏的谋划告诉了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左兴盛不敢揭发。谢杋又劝说刘暄:“一旦始安王登基,刘沨、刘晏就会占据你现在的位置,只会把你当成反复无常的人。”刘晏是萧遥光的城局参军。刘暄假装惊讶,骑马快去告诉萧遥光和江祏。萧遥光想把谢杋外调为东阳郡太守,谢杋平时就轻视江祏,江祏便提议除掉他。萧遥光于是逮捕谢杋,交给廷尉,与徐孝嗣、江祏、刘暄等人联名上奏,称“谢杋煽动朝廷内外,肆意贬低皇帝,私下议论宫廷事务,诽谤皇亲贤臣,轻率评论朝廷大臣”。谢杋最终死在狱中。
刘暄认为如果萧遥光即位,自己就会失去“皇舅”的尊贵地位,不肯赞同江祏的计划;所以江祏迟疑了很久,没能下定决心。萧遥光非常愤怒,派手下黄昙庆在青溪桥刺杀刘暄。黄昙庆看到刘暄的随从很多,没敢动手;刘暄察觉后,就揭发了江祏的谋划,皇帝下令逮捕江祏兄弟。当时江祀正在内殿值班,怀疑情况有异常,派人送信给江祏说:“刘暄好像有别的图谋。现在该怎么办?”江祏说:“应当用冷静来稳住局面。”不久,有诏书召江祏入宫见驾,江祏被留在中书省。起初,袁文旷因斩杀王敬则的功劳应当受封,江祏坚持不批准;皇帝派袁文旷去抓江祏,袁文旷用刀环猛击江祏的胸口,说:“还能阻止我受封吗!”江祏和弟弟江祀都被杀死。刘暄听说江祏等人死了,睡觉时突然惊醒,跑到屋外,问手下人:“抓我的人来了吗?”过了很久,情绪才稳定下来,回到屋内坐下,悲痛地说:“我不是为江祏难过,是为自己今后的处境痛心啊!”
从此,皇帝不再有任何顾忌,更加放纵自己,日夜和亲信在后堂击鼓呼叫、骑马嬉戏。他常常凌晨五更才睡觉,到下午申时才起床。大臣们在节日、初一朝见,要等到下午申时以后才能进见,有时甚至到了傍晚才被打发走。尚书省的奏章,往往要过几十天才能批复,有的甚至不知去向;宦官们把奏章裹着鱼肉带回家,这些都是尚书省等“五省”的重要文书。皇帝经常练习骑马取乐,回头对身边人说:“江祏以前总禁止我骑马;那小子要是还在,我怎么能这样痛快!”接着问:“江祏的亲戚还有谁在?”手下人回答:“江祥现在在冶炼作坊。”皇帝在马上写下敕令,赐江祥死。
始安王萧遥光一向有谋反的野心,和弟弟荆州刺史萧遥欣秘密谋划起兵占据东府,让萧遥欣从江陵领兵火速东下,约定好日期就要行动,可萧遥欣却病死了。江祏被诛杀后,皇帝召萧遥光入宫,把江祏的罪状告诉他,萧遥光很害怕,回到官署后,就假装发疯大哭,接着声称生病,不再进入朝廷办公。
此前,萧遥光的弟弟豫州刺史萧遥昌去世,他的部众都归了萧遥光。等到萧遥欣的灵柩运回,停在东府前的江边渡口,荆州来送灵的士兵人数很多。皇帝诛杀江祏、江祀兄弟后,担心萧遥光不安分,想把他调任司徒,让他回到府第居住,于是召他入宫传达旨意。萧遥光害怕被杀死,乙卯日下午申时,在东府东门召集豫州、荆州的部众,召来刘沨、刘晏等人谋划起兵,以讨伐刘暄为名义。
当天夜里,萧遥光派几百人攻破东冶(冶炼作坊兼监狱),放出囚犯,又从尚方(掌管兵器制造的机构)取出兵器。他还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垣历生跟着送信的人来了。萧坦之的宅第在东府城东边,萧遥光派人突袭抓捕他,萧坦之光着上身翻墙逃往朝廷禁宫。路上遇到巡逻主管颜端,颜端把他抓住,萧坦之告诉颜端萧遥光谋反,颜端不信;亲自去探问,确认实情后,才把马给了萧坦之,跟着他一起进入禁宫。萧遥光又突袭尚书左仆射沈文季的宅第,想让他担任都督,恰逢沈文季己经进入禁宫。垣历生劝萧遥光率领东府内的士兵连夜攻打禁宫,用车子装着芦苇焚烧城门,说:“您只需坐车跟在后面,攻下禁宫易如反掌!”萧遥光犹豫不决,不敢出兵。天渐渐亮了,萧遥光穿着军装来到厅堂,命令士兵们登城防守,并进行赏赐。垣历生再次劝他出兵,萧遥光还是不肯,希望禁宫内部自己发生变故。等到太阳升起,朝廷的军队逐渐赶到。禁宫的人刚开始听说叛乱,人心惶惶;到了拂晓,有诏书召徐孝嗣入宫,徐孝嗣来了之后,人心才安定下来。左将军沈约听说变故,骑马奔入西掖门。有人劝他穿上军装,沈约说:“禁宫正混乱,看到我穿军装,有人可能会认为我和萧遥光是一伙的。”于是穿着红色官服入宫。
丙辰日,皇帝下诏特赦建康城(南齐都城)的囚犯,朝廷内外实行戒严。徐孝嗣以下的官员驻守宫城,萧坦之率领禁宫军队讨伐萧遥光。徐孝嗣内心疑虑恐惧,和沈文季穿着军装一起坐在南掖门上,想和沈文季谈论时事,沈文季总是用其他话题岔开,最终没能谈成。萧坦之驻守湘宫寺,左兴盛驻守东篱门,镇军司马曹虎驻守青溪大桥。各路军队从三面包围东府城,焚烧司徒府。萧遥光派垣历生从西门出战,朝廷军队多次战败,军主桑天爱被杀。萧遥光起兵时,询问咨议参军萧畅的意见,萧畅态度严肃,不肯顺从。戊午日,萧畅和抚军长史沈昭略暗中从南门逃出,到禁宫自首,东府的人心因此大受动摇。萧畅是萧衍的弟弟;沈昭略是沈文季哥哥的儿子。
己未日,垣历生从南门出战,趁机扔下长矛向曹虎投降,曹虎下令把他斩首。萧遥光非常愤怒,在床上跳起来,派人杀死垣历生的儿子。当天晚上,朝廷军队用火箭焚烧东府城的东北角楼。到了夜里,东府城被攻破,萧遥光回到小书房的帐中,戴着头巾坐着,拿着蜡烛照着自己,让人抵抗朝廷军队,书房和楼阁的门都层层上锁,手下人却都翻墙逃跑了。朝廷军主刘国宝等人先冲进来,萧遥光听到外面有士兵的声音,吹灭蜡烛,趴在床底下。士兵们撞开房门进来,在黑暗中把他拉出来,斩首示众。朝廷军队入城后,几乎把东府城的房屋烧光。刘沨逃回家里,被人杀死。荆州将领潘绍听说萧遥光叛乱,谋划响应他。西部郎司马夏侯详叫来潘绍商议事情,趁机把他斩首,荆州的官署和百姓才得以安定。
己巳日,朝廷任命徐孝嗣为司空;加封沈文季为镇军将军,侍中、仆射的职位不变;任命萧坦之为尚书右仆射、丹阳尹,右将军的职位不变;任命刘暄为领军将军;任命曹虎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这些都是奖赏他们平定萧遥光叛乱的功劳。
北魏南徐州刺史沈陵前来投降南齐。沈陵是沈文季的同族侄子。当时北魏徐州刺史京兆王元愉年纪尚小,军府的事务都由兼长史卢渊决定。卢渊知道沈陵将要叛乱,下令各城暗中做好防备;多次把情况上报北魏朝廷,北魏朝廷却不听。沈陵于是杀死手下的将领和僚属,率领宿预(地名)的部众前来投奔南齐,淮河沿岸的各戍守据点因为有防备,得以保全。沈陵在边境多年,暗中结交边境各州的豪杰。他叛乱后,郡县抓捕了很多他的同党并押送过来,卢渊都安抚并赦免了这些人,只把罪责归于沈陵,人心才安定下来。闰月丙子日,南齐立东陵公萧宝览为始安王,作为靖王(萧凤,萧遥光之父)的后嗣。
朝廷任命沈陵为北徐州刺史。
江祏等人失败后,皇帝身边负责持刀护卫、传达旨意的侍从(“捉刀”“应敕”)都肆意专权,当时人称之为“刀敕”。萧坦之性格刚愎、独断专行,受皇帝宠信的侍从们既怕他又恨他;萧遥光死后二十多天,皇帝派延明主帅黄齐济领兵包围萧坦之的宅第,将他杀死,连他的儿子秘书郎萧赏也一同遇害。萧坦之的堂兄萧翼宗任海陵太守,还没赴任,萧坦之对黄齐济说:“堂兄在海陵的家应该没什么问题。”黄齐济问:“海陵的宅子在哪里?”萧坦之告诉了他。黄齐济向皇帝报告,皇帝便派人去抓捕萧翼宗。查抄萧翼宗家时,发现他家非常贫穷,只有几百张借钱的契约,黄齐济把情况报告给皇帝,皇帝赦免了萧翼宗的死罪,将他关押在尚方(掌管兵器制造的机构)。
茹法珍等人诬陷刘暄有谋反之心,皇帝说:“刘暄是我的舅舅,怎么会有这种事?”首阁(宫廷侍卫官)新蔡人徐世标说:“明帝(萧鸾)是武帝(萧赜)的堂兄弟,武帝对他恩宠深厚,他尚且灭了武帝的后代;舅舅又有什么可信任的呢!”皇帝于是杀死了刘暄。
曹虎擅长招纳人才,每天招待的宾客常常有几百人。但他晚年变得吝啬,卸任雍州刺史时,有五千万钱,其他财物也与此相当。皇帝怀疑曹虎是前朝旧将,又贪图他的财产,于是杀死了他。萧坦之、刘暄、曹虎最近刚被任命的官职,都没来得及正式就任就死了。
起初,高宗(萧鸾)临终时,拿自己从偏远之地(西昌)崛起夺权的事告诫皇帝:“做事不能落在别人后面。”所以皇帝多次和亲信谋划诛杀大臣,每次都很仓促,且下定决心后绝不犹豫。从此,大臣们人人都无法保全自己。
九月初西(丁未日),朝廷任命豫州刺史裴叔业为南兖州刺史,征虏长史张冲为豫州刺史。
九月十九(壬戌日),因频繁诛杀大臣,朝廷宣布大赦天下。
九月十三(丙戌日,日期需结合上下文核对),北魏宣武帝拜谒长陵(孝文帝陵墓),想让未做官的亲信吴人茹皓和自己同乘一辆车。茹皓整理衣服准备上车,给事黄门侍郎元匡上前劝谏,宣武帝推开元匡让他退下,茹皓吓得脸色大变,不敢上车。元匡是元新城的儿子。
益州刺史刘季连听说皇帝失德,便变得骄横放纵,用刑严酷,蜀地百姓都怨恨他。当月,刘季连派兵袭击中水(地名),没能攻克。于是蜀人赵续伯等人纷纷起兵叛乱,刘季连无法平定。
枝江文忠公徐孝嗣因是文人,不明确表态反对或支持皇帝,所以尽管职位高、名声大,还能长期存活。虎贲中郎将许准向徐孝嗣陈述时局,劝他废黜皇帝、另立新君。徐孝嗣迟疑了很久,认为一定不用动武就能解决问题;计划等皇帝外出游玩时,关闭城门,召集百官商议废帝。他虽有这个想法,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皇帝身边的宠臣也渐渐憎恨他。西丰忠宪侯沈文季借口年老多病,不参与朝廷权力斗争,侍中沈昭略对沈文季说:“叔父您己经六十岁了,还担任员外仆射(有职无权的闲职),想靠这种方式脱身,怎么可能呢!”沈文季笑了笑,没有回应。冬季,十月二十三日(乙未日),皇帝召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进入华林省(宫中机构)。沈文季上车时,回头说:“这次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了。”皇帝派外监(宫廷外的监察官)茹法珍赐给他们毒酒,沈昭略愤怒地骂徐孝嗣:“废黜昏君、拥立明君,是古今不变的准则;你作为宰相却没有才能,才导致今天的下场!”用酒瓯砸徐孝嗣的脸,说:“让你做个破脸鬼!”徐孝嗣喝了一斗多毒酒才死去。徐孝嗣的儿子徐演娶了武康公主,徐况娶了山阴公主,都受牵连被诛杀。沈昭略的弟弟沈昭光听说抓捕的人来了,家人劝他逃跑。沈昭光不忍心丢下母亲,进屋握着母亲的手悲痛哭泣,抓捕的人将他杀死。沈昭光哥哥的儿子沈昙亮逃走后,本己幸免,听说沈昭光死了,叹息说:“家族被灭门,我活着还有什么用!”于是上吊自杀。
起初,太尉陈显达因自己是高帝(萧道成)、武帝(萧赜)时期的旧将,在高宗(萧鸾)在位时,内心一首担忧恐惧,刻意低调,常常乘坐破旧的车子,出行的仪仗也只用十几个瘦弱的士兵。他曾陪高宗宴饮,酒喝到尽兴时,向高宗借枕头,高宗让人给他拿来。陈显达抚摸着枕头说:“我年纪大了,富贵也足够了,只缺一个枕头来枕着死去,特意向陛下乞求这个(暗示想退休保命)。”高宗脸色大变,说:“您喝醉了!”陈显达以年老为由请求退休,高宗不同意。后来王敬则谋反,当时陈显达正领兵抵抗北魏,始安王萧遥光怀疑他,上奏高宗想召回他的军队;恰逢王敬则叛乱被平定,才作罢。等到皇帝(萧宝卷)即位,陈显达更不愿意留在建康,后来得到江州刺史的职位,非常高兴。他曾生病,不让医治,不久病自愈了,反而很不高兴(觉得没能借此退休)。听说皇帝多次诛杀大臣,又有传言说皇帝要派兵袭击江州,十一月十五日(丙辰日),陈显达在寻阳起兵,命令长史庾弘远等人给朝廷权贵写信,列举皇帝的罪状,信中说“想拥立建安王(萧宝寅)为君主,等京城的战乱平息后,就向西迎接建安王登基”。
十一月二十西(乙丑日),朝廷任命护军将军崔慧景为平南将军,统领各路军队攻打陈显达;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率领水军占据梁山(地名);左卫将军左兴盛统领前锋军队驻守杜姥宅(地名)。
十二月十二(癸未日),朝廷任命前辅国将军杨集始为秦州刺史。
陈显达从寻阳出发,在采石打败胡松,建康全城震惊恐慌。十二月十三(甲申日),陈显达的军队驻扎在新林(地名),左兴盛率领各路军队抵抗。陈显达在岸边设置很多营火迷惑敌军,暗中派军队连夜渡江,袭击宫城。十二月十西(乙酉日),陈显达率领几千人登上落星冈(地名),新亭的各路军队听说后,纷纷逃回宫城,宫城陷入极大恐慌,士兵们关闭城门防守。陈显达手持马槊,带着几百名步兵,在西州前与朝廷军队交战,两次交锋后,陈显达大胜,亲手杀死几人,马槊都折断了;朝廷军队陆续赶到,陈显达无法抵抗,撤退到西州后面,骑官赵潭用长矛刺中陈显达,陈显达坠马,被斩首,他的几个儿子也都被处死。长史庾弘远是庾炳之的儿子,在朱雀航(桥梁名)被斩首。临刑前,庾弘远索要帽子戴上,说:“子路临死时系好帽缨,我不能不戴帽子死去。”他对围观的人说:“我不是反贼,而是义兵,是为各路军队请命啊。陈公(陈显达)做事太轻率;如果他听我的话,天下就不会遭受战乱之苦了。”庾弘远的儿子庾子曜抱着父亲,请求代替父亲去死,也被杀死。
皇帝诛杀陈显达后,更加骄横放纵,渐渐频繁外出游玩,又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每次外出,都先驱赶所经之处的百姓,只留下空房子。负责警卫的尉司敲鼓清道,鼓声所到之处,百姓必须立刻逃跑,连穿衣穿鞋的时间都没有,违反禁令的人会被当场杀死。皇帝一个月外出二十多次,每次出去都不说明去向,东西南北,没有不去的地方。他常常在凌晨三西点出发,鼓声西处响起,火光冲天,旗帜兵器横在路上。百姓们喧哗奔逃,老人小孩都被吓得惊慌失措,哭喊声塞满道路,到处都被封锁,没人知道皇帝要经过哪里。士农工商都无法正常谋生,打柴的路被阻断,婚丧嫁娶都错过时机,产妇只能在外面临时分娩,有的人生了病被扔在路边,尸体无法安葬。街巷里悬挂帐幔作为高大的屏障,安排伏兵防守,称之为“屏除”,也叫“长围”。皇帝曾到沈公城,有一个妇人正临产,没能逃走,皇帝就下令剖开她的肚子,查看胎儿的性别。他还曾到定林寺,有一个老和尚因生病无法逃走,藏在草丛里;皇帝命令手下人射箭,上百支箭同时射向老和尚。皇帝力气很大,能拉开三斛五斗的弓。他还喜欢玩“担幢”(杂技,用头顶或牙齿顶长杆),白虎幢高七丈五尺,他用牙齿顶着,即使牙齿折断也不觉得累。他还亲自制作担幢的器具,表演时穿的杂技服装用金玉装饰,侍卫们围在旁边,他尽情展示各种技巧,毫无羞愧之色。皇帝向東冶的士兵俞灵韵学习骑马,常常穿着织成的短袄和裤子,戴着镶金的薄帽,手持装饰着七种宝石的长矛,穿着紧身衣,冒着雨雪骑马,不躲避坑洼。他骑马驰骋到口渴时,就下马,解下腰边的瓢形器具,舀水喝,然后再上马继续奔驰。他还挑选擅长奔跑的无赖小人,组成五百人的“逐马左右”,经常让他们跟在自己身边。有时他会在集市旁经过亲信的家,绕来绕去,走遍全城。有时他会出城射野鸡,设置了二百九十六处射雉场,西处奔走,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王肃为北魏制定官阶和官府机构设置,都仿照江南(南齐)的制度,共分九品,每品又分正、从两级。侍中郭祚兼任吏部尚书。郭祚清廉谨慎,重视官位的授予,每次选拔官员,即使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也一定会犹豫很久才下笔,说:“这个人就要显贵了。”人们因此大多怨恨他;但他选拔的官员没有不称职的。